“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要是这一切没发生，该多好啊。”
这个问题夏露也无法回答。
说到底，没有人能够主宰未来，每个人都不得不在迎面扑来的滔滔洪水当中奋力扑腾，稍不注意就会尸骨无存。
“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就面对它吧。”最后，她只能给出这样的答复。
两个人随即沉默无言，带着夫人一起走上了车厢，然后马车重新启动，带着她们往王宫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街道上的灯火都已经基本熄灭，除了那些彻夜经营的商店和酒馆之外，整个王都已经陷入到了黑暗当中，在宽敞的街道上马车畅通无阻，很快就经过了关卡重新回到了王宫当中。
在这深沉的夜色当中，夏露和米苏带着伯爵夫人走进了宏大但是阴森的禁卫署官厅内部。
一走进这座其貌不扬的建筑，夫人原本坚定的脚步就变得迟疑了起来，看得出来，她对禁卫署心存敬畏，不过这倒也是很正常，禁卫署威名赫赫，王国人民私下里都在流传有关于它的故事，其中还有不少故事很血腥，让人害怕也不足为奇。
她们一起来到了大厅旁边的会见室当中，而监察官阁下和波贡涅亲王早已经等候在了那里。
“迪莉娅，我很抱歉……”一见到这位伯爵夫人的时候，监察官阁下罕见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到了夫人的面前，充满歉意地看着对方。“事情走到这一步，真是让人遗憾又无奈。”
“安妮，不必道歉，你也是职责在身。”夫人已经平静了下来，然后笑着回答，“直到这个时候才把我这个叛逆家属给抓起来，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我很感谢你。”
“你这么说，就更让人难受了。”监察官阁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长叹了口气，“哎……迪莉娅，如果有得选的话，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真的对不起。”
从她们两个的交谈来看，她们似乎是老相识。
不过这倒也是很正常，她们同为王国的贵妇，虽然一个深居简出一个权势赫赫，但是必定是有所交集的，再加上还有共同的生活圈子，以前建立了某种个人关系也不足为奇吧。
“既然我已经来了，现在你们可以跟我说一下具体情况了吧？”在寒暄了片刻之后，夫人主动改变了话题，“西克特的踪迹是在什么时候，在哪儿被发现的？”
“……具体情况我也没有办法跟你说得太清楚，因为我也是昨天才得知到他的踪迹的。”监察官阁下微笑着，颇为巧妙地绕过了这个问题，“至于发现他的地点，很快你就会知道的，我们打算把你也带过去协助调查……”
“是啊，协助调查。”夫人苦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弄自己身为人质的现实，“那么，他承认法兰蒂的死，跟他有关系了？”
“是的，他已经承认了。”监察官毫不迟疑点了点头，“甚至可以说，他是主谋者之一。而且从他的态度来看，他毫无悔意。”
“毫无悔意……”伯爵夫人的脸色骤然变得极度苍白起来，脚步也陡然一晃。
“之前王都所遭受的袭击，他一定也是主使者之一吧？”夫人再问。
监察官再度点了点头。“按理来说这些事情是不应该外传的，但是在这里，我跟你多透露点也没关系——没错，王都的袭击也是他策划的，他正是为了调动王国的防卫力量，所以故意让人袭击游乐场，屠杀平民，杀人放火。不得不说他的精心策划得逞了。”
“是这样啊，那么多条人命，他就这样夺走了，真是个恶魔！”因为最大的担心被证实了，夫人摇晃得更加厉害了，“天哪，法兰蒂要背负着多少罪孽前往冥界呀！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虽然她勉强抑制自己不要哭泣，但是那种无比的哀愁，让人听来都极其不舒服，办公室也随之变得压抑了起来，母亲那种发自内心的悲伤确实具有足够的感染力。
直到片刻之后，终于回过神来的她略带歉意地说，“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我想要休息一下……这里可以给我安排一个住处吗？或者我应该去监牢睡觉？”
“你这是哪儿的话！你是我们的客人，当然要享受客人的待遇。”监察官阁下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不管怎么样，在王国、在女王陛下眼里，你绝对不是罪犯，我们只是希望借助你来追捕这个罪犯而已。”
“这个罪犯，给王国带来了这么大的灾祸，也让我的女儿因此死去，我对他现在只有无比的痛恨。”夫人诚恳地看着对方，“对于这样邪恶的狂人，我愿意做出力所能及的努力，所以尽管使用我吧，哪怕要用我的生命……”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要处死这个罪犯而已，跟你的生命没有关系。”监察官摇了摇头，安慰了自己的这位朋友，然后叫过来自己的秘书带着夫人前去休息。
等到她走了之后，办公室内又重新回到了那种压抑的沉寂当中，人人都一言不发。
“波贡涅亲王，说说你的判断吧。”良久之后，监察官看向了一直没有作声、冷眼旁观的青年人，“你觉得她会合作吗？”
她的语气平静，表情也和往常一样温和，刚才被伯爵夫人所触动起来的那种慈悲和同情都已经消失不见，仿佛换了个人一样。
“看上去，她是真的很为女儿的死去而悲伤。”波贡涅亲王也没有客气，直接就回答了对方，“我看过档案，那是她唯一的女儿，所以悲伤绝望也是很正常的吧……我认为这种悲伤，足以盖过对丈夫的眷恋了——更何况这个丈夫已经离开了她十几年。”
“也就是说，你认为她会合作，帮助我们去逮住迪-内森伯爵？”监察官追问。
“这些年来他们有过联系吗？”亲王反问。“如果没有联系的话，十几年的分隔已经能够磨灭夫妇的情分了吧。”
“没有，这一点可以确定的。”监察官摇了摇头，“这些年来，禁卫署一直都没有放松过对她一家的监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在这些年当中有过联系，说句老实话吧，这些年来女儿陛下一直没有下令逮捕他的夫人，也正是有希望能够抓到他们联系的考虑存在……”
夏露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顿时一凛。
也对，从女王陛下的性格来看，在伯爵反叛自己之后，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对伯爵夫人一家做出什么惩罚，确实不同寻常——看来，她也是一直都存着将夫人作为钓饵来诱捕伯爵的打算。
更加令人惊诧的是，从监察官的口风来看，伯爵夫人一直都处在禁卫署的严密监视当中，而米苏却毫无察觉——也就是说，在禁卫署内部，对米苏的隔离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了。
如果刚才她们两个有所异动的话，肯定现在已经是在全城搜捕她们了吧。
一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眼角瞟了一眼米苏。
米苏一直都表情不变，好像若有所思，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到一样。
哎，现实如此残酷，没想到应该更好吧，夏露暗想。
“看来可以指望她的合作。”听取了监察官阁下的解释之后，亲王做出了自己的判断，“但是有一个问题还是存在——我们不做得激烈一点的话，恐怕触动不了隐藏在黑暗当中的叛逆。”
“那你希望怎么激烈一点呢？”监察官不动声色地问。
“我们带她过去之后，首先当然会各处搜索那个家伙，然后放出风声说夫人在我们手里，但是这未必能够吓唬到人……”亲王的语气里面带上了一点阴寒，“如果还是不行，那就在当地各处发布通告，告诉他们，我们要以涉嫌谋逆的罪名将迪-内森伯爵夫人公开处决。”
虽然亲王说得如此严厉，但是监察官并没有并没有触动，仿佛要被处决的不是她的朋友一样。
“如果公开处决夫人，那位丈夫还是不出现呢？”她冷静地问。
“那就继续用别的办法，至少那时候我们已经处决了一位叛逆的妻子。他如此罪大恶极，家人受到牵连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亲王毫无动摇地回答，不自然间带上了一丝亲王显贵特有的傲慢，“阁下，尽管公开处决这位夫人可能会惊动外界，但是我对我的一切决定负责。”
监察官阁下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亲王，似乎在探究他的决心到底有几分成色。
亲王则依旧平静，冷冷地和对方对视着，两个人就这样视线交汇，仿佛在进行无声的交流。
“好吧，我代表陛下批准您的要求。”监察官重新笑了起来，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允许您在必要的时候处决她。”
三言两语之间，她就决定了刚才她还以礼相待的朋友的命运，而且并不因此感到遗憾。
顿了一顿之后，她又加上了一句话，“殿下，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您拥有我们所需要的一些特质，也许在紧急关头，我们需要您的这种决绝和冷酷无情的行动力。”
“我会将这个当成是赞赏和鼓励的。”亲王殿下嘴角微微上撇，露出了一个冷酷的笑容。
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之后，米苏动了一下，忍不住要说什么，但是夏露马上就拉住了对方的手，制止了她毫无意义的质疑。
是的，至少在现在，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