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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世事变迁

狄府。冷卫从金山南麓回返,带来了地宫的消息。

“这么说,地宫立场并不明确?”狄仁杰翻看着手中文书,并不时的持笔在上面写着什么,边道,“突厥近来可有异动?”

冷卫拱手回道,“属下经由多方打听,终于从地宫一仆人的口中得知,地宫自前任宫主逝世后,一直由右使鬼仆掌管宫中事宜。”

“右使鬼仆,”狄仁杰笔尖一顿,想起曾听敏之提到过此人,不禁问道,“你可有见到鬼仆本人?”

冷卫摇头道,“地宫并不易进。那仆人以为我是突厥人,才不免多说了两句。听说鬼仆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地宫门人,也鲜少有人亲眼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狄仁杰点了点头,将手中文书卷起后,放在了一旁,伸手取来另一卷摊开阅读,并不忘问道,“还有呢?”

冷卫接着道,“听那仆人所言,地宫自来都是帮突厥人的,但从鬼仆掌管地宫后,便与突厥大唐形成了中立。”

狄仁杰放下毛笔,在心中思忖半晌后,大胆猜测道,“如果,那右使现在有心效忠大唐,那么之前的一切,便有了合理解释。”

“大人是说……”冷卫迟疑道。

“恩。”狄仁杰起身走了几步,凝重的神情显然是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地宫位处大唐与突厥的交界处,态度模糊而不明确。江湖帮派,始终不可尽信。皇后娘娘若是想以地宫牵制突厥,想来突厥也一定希望能以地宫牵制大唐。这你来我往明争暗斗之中,最为得利的,还是那地宫门人。”

“正是。”冷卫点头,赞同着狄仁杰的意见,“属下回程的路上,还打听到,地宫与突厥来往密切,从未断过联系。”

狄仁杰疾步走回桌边,提笔飞快写着什么,道,“地宫存在,是个威胁,不可不除。”说着,将写好的信笺折叠了递给冷卫,“这封信,你替我送至并州都督府。我曾出任过那儿的法曹,你告诉府尹是我叫他办的这事,他自会听从。”

冷卫忙上前恭敬接过信函,问道,“大人是在囤积力量为除地宫?”

狄仁杰微微一笑,眸中闪着深邃却又清亮的光,“地宫之事若到无法收拾,皇后娘娘自然不会姑息。我现在所做的,”话语一停,等了半晌,就在冷卫以为他不会继续往下的时候,狄仁杰接道,“是在为贺兰敏之的后路,未雨绸缪。”

冷卫一愣,待想再问,却又不敢,只得息声沉默。

早在他刚回府时,便听其他下人提及,狄大人最近时常处理公文至深夜,并将近十年来所堆积的案例全带回家中批阅。冷卫虽不知狄仁杰为何突然这般竭力,但从突厥一路回来,却也知大唐百姓对狄仁杰的事迹尤为赞颂,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中有着这么一位青天大老爷,处事公断且深得民心。

等冷卫带着信笺离开后,狄仁杰站在门边眺望着落日斜阳。许久后,复又走回桌边坐下,继续持笔翻看着文卷。

而此刻的中宫承庆殿旁,李显看着身后那凭栏而立的人,不耐烦道,“如今他已贵为国公,想要扳倒太子哥哥,更是难上加难了。”

夕阳垂下,天边絮云被晕染成绚丽的绛紫色。暮霭缭绕周身,带着一阵清新的花香在鼻尖来回潆绕。

倚靠着乳石砌成的栏杆前,那人唇角微微扬起,黑宝石般的眼睛里温着抹抹烟云,“三殿下何必心急。近日来皇后娘娘对太子的态度,难道没能让你看出些端倪?”

“那又如何?”李显骤然回身反问,“即便是如此,母后也不会轻易废除太子。除非……”

“除非太子殿下真有大逆不道,做出与皇后娘娘背道而驰之事。”那人淡淡接口,笑问,“三殿下是在担心,太子不得废除,还是对下官不放心?”

李显双眉紧蹙,嘴角却勾着一抹冷笑,道,“你记住,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教的。我若无法登上太子之位,你也别想好过。”说完,朝那人瞪了一眼后,拂袖离去。

望着李显远去的背影,那人双眼微眯,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太子之位有何好?”自言自语般的嗫嚅,随风飘入空中,“你又怎知,这一切,也不过是泡沫幻影,引你入局的另一个圈套罢了……”

接下来数日,敏之借生病为由未去早朝。对于朝中大事,也不过是通过武承嗣口中得知。

近来高宗身子日渐衰弱,头风之症也愈发的严重起来,朝中大小事宜无法亲自处理,便一并交由太子监国。谁想武后独揽大权,明上虽是太子做主,实际诸事皆由武后一人当政。但凡朝中有人提出质疑或是不满者,武后一律施压抑止。此番多次后,也再无人敢在朝堂之上明着对持武后。

坐在敏之房中,武承嗣提壶倒了杯茶递给他,道,“皇后娘娘现在大权在握,咱们武氏族人很快便有出头之日了。”

等了片刻,见敏之神情恍惚似在走神,武承嗣伸手推了推他,担忧道,“敏之弟弟,可是有心事?”

敏之惊地回神,扭头去看武承嗣,见他容貌俊雅,眸黑如墨,起笑时眼底流转着潋滟温光,不禁心下一动,脱口而出道,“承嗣哥哥可有心仪之人?”

“恩?”武承嗣一愣,随即笑道,“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敏之这才惊醒自己方才问了什么,脸颊不由得染起两抹淡淡红晕,笑答,“之前有人告诉我,只有一个人在心仪另一个人时,才会豁出所有。我见哥哥终日心情大好,所以才想问问,并无它意。”

武承嗣闻言朗声起笑,伸手揉了揉敏之头顶的发丝,语气满是宠溺,“傻瓜!”

武承嗣含满笑意的眸子温柔而明亮,暖意在他眸底轻柔逸动,被他的眼神直视,敏之感觉那暖意从骨髓之中缓缓漾开,柔软的令人心醉。

“莫再胡思乱想,身子不好便要多休息。”武承嗣将敏之肩头的发丝抚顺,道,“歇着吧!明日再来瞧你。”

又安抚了敏之几句后,武承嗣走出门外,顺便不忘帮敏之将门带上。

听着耳边脚步声越渐走远,敏之起身开门看着回廊深处,心道,他终究未曾言明……如此看来,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呢?

又在府中躲了几日,其间连衣也曾多次前来服侍,皆被敏之婉拒。而风若廷也跟在武承嗣身边,偶尔来到水漓香榭时,敏之也直言相告,命他只管陪伴武承嗣便可,不必常来这边。

这日,敏之刚送连衣出水漓香榭,一下人前来禀告,只说太子大婚将近,皇后娘娘请敏之前去宫中商议大婚之事。

敏之一愣,暗想,难道皇后娘娘并未撤消太子与那杨氏千金的婚事?

转念一想,李弘贵为太子,皇后既有心阻他与我往来,就定不会轻易取消婚事。更何况这杨家姑娘是太子亲点之人,哪怕就是太子再无喜爱之心,也断难叫他反悔。

想到这里,敏之立时明白,皇后之所以传他去宫内商议太子婚事,也不过是明着暗里给他警告而已,否则这宫中婚丧大事,自有鸿胪寺来办,又何其轮到自己?

命人备轿后,敏之回屋更了衣,动身往大明宫去了。

连衣站在水榭门口瞧着敏之出门,脸上柔情瞬间消逝无影。

避开国公府众人,连衣从后门溜了出去。穿街过巷,在城东一处断桥边见到早已约好的那人。

“你来晚了。”意识到连衣的走近,那人头也不回的话语里,沉淀着冰冷的压抑,“下次再若晚来,本官不会等你。”

“是。”连衣忙俯身行礼,解释道,“公子才刚出门,连衣好不容易才寻得机会前来见大人。”

断桥垂柳,微风拂起万千柳条轻悠舞动,那人站在树下,金色日光洒了他一身,朦胧光晕中,那人身形宛如姿态高雅的青竹,说不尽的清雍雅致。

尽管连衣被那人深深折服着,心中却十分清楚,这一切,不过是外在的假象。那人的心,从来都是冷漠无情的。

“近况如何?”那人问道,语气淡然无波。

“回大人,”连衣忙道,“公子近来身体微恙,一直在府中养病,并无其它异动。只是,”顿了顿,连衣稍有犹豫,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那人简单下令。

“是。”连衣咬了咬牙,回道,“连衣进府已久,公子却从未碰过连衣,甚至不许连衣靠近、伺候。连衣在想,是不是他知道了什么?”

那人略一沉吟后,微扬起笑道,“不会。贺兰敏之为人端方谦和,不会有此念头。”缓缓转身看向连衣,那人嘴角笑意扩大,问道,“看来,你很想得到他,对吗?”

连衣脸一红,还来不及说话,那人笑容陡地一下消失,沉声道,“连衣,送你入国公府是为监视贺兰敏之,若你心存他念,”那人眼底浮着冷如霜雪的笑,“想必贺兰敏之一定很想知道,究竟是谁杀了,柳笙!”

连衣脸色唰地一白,血色迅速抽离,心在顷刻间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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