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回到我眼下关心的事上来,”诸孤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咱们往前说说。有人打劫了封五郎与一位娘子,并抢走了那条绿玉髓金香薰与一些别的东西。在这之后,他们提出来把那金香薰卖回给你们。就这宝贝来说,他们所要的数目是微不足道的。封五郎这贼人要经手这项交易,他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干这卖买。”
“这事,我们不晓得是不是对方提的。一般来说,在这种情形下,他们都相当在意多一个碍眼的外人,这会很麻烦,当封五郎决定把你带上时,你们两个还都觉得,自己是在与一伙守道义的强人打交道,他们会按照道上的规矩办事的。”
“但晓得约在道术坊附近时,封铭怕了,这很自然,他想要有个伴儿。于是,你就成了那个伴儿。可你对他来说,是个完全的陌路人,只不过是有个我们不晓得的人给了他你的名字罢了,据他说那个人是你们俩都相识的好朋友。然后,在几次呼吸之间,封铭就决定让你拿着钱去与他们交涉,而他自己却躲在驼车里面。你说这是你的主意,但他可能正希望你这样提出来,如果你不提的话,他也会自己提出来的。”
“他起先并不喜欢这样做。”我说。
诸孤生又耸了耸肩膀:“也许,他只是装作不喜欢这样做——但他让了一小步了。这样,他最后接到了对方的传话。你们就去了他说的那个地方,所有这一切都是出自封铭之口,没一点消息是你自己得到的。你们到那儿的时候,似乎附近没人。你们照原定计划应该把车赶到那座旧宫的下面去,可是看起来,那辆大车开不进去。那地方真是不够大。所以,你就下了车走进了那座旧宫,可你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你等到整个殿都塌下之后,回到了车那里。然后,让车里那人在你后脑勺打了一棍子,再把你弄成养蛊尸。如果说五郎想吞掉那笔钱并想让你顶罪——他不是正好?”
“这个法子可太妙了。”我说,“封五郎让痨病鬼收拾我,把那笔钱拿走了。然后他又觉得过意不去,就先把那笔钱埋在那处树丛底下,再把自己的脑浆打出来。”
诸孤生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自然有个帮手。照说,他应该把你们两个都收拾了,然后抢了钱逃跑。只不过这个同伙又把封铭骗了,把他给弄死了。他用不着弄死你,因为你并不认识他。”
“不愧是察事厅当前的红人,这心够黑手够辣的。”我钦佩地看着他,把我的铜子小心收好。
“这样行亊与我们所掌握的那些情形相合。”诸孤生镇静的说,“他并不比之前我所能想到的其它法子更不着边际。”
“如果没其它问题的话,有一点破绽——我是被从车里出来的人打到脱力昏过去的,对吧?我疑心就是封五郎干的,啖狗肠的生番,他被害之后我还没对他起过什么疑心。”
“你昏过去这事最合以上所说了。”诸孤生说,“你没告诉封铭你身上带着法器,可他有可能看到了你怀里鼓起来的部分,或是至少疑心你带着法器。那样的话,他就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对你下手,而你是不会疑心身后有什么的。”
“好吧。”我说,“算你说对了。想法不错,如若那笔钱不是封铭的,他想把钱吞掉,而且他有个同谋者。所以他的打算是把我们两人一起算计喽,等我们醒来后钱不见了。这样一来我们只有干认倒霉,然后我只能回去把这事儿给忘了。结果是不是应该如此?或者说他想要的结果是不是就该如此?这还必须显出他的清白来,对不是?”
诸孤生苦笑了一下:“我自己也觉得这不大对,我只是说这种情形,这与我们掌握的那些事实相吻合,而我们所知的并不能多少。”
“我们晓得的那点东西少得很。”我说,“可我们为何不能先当他说的是真话,当时,也许是他认出了其中一个劫道的呢?”
“你说你没听到打斗声,也没听到喊叫声,对不是?”
“是没有。可是他有可能一下被人抓住了脖子,或者当他们上来时,他可能吓得喊不出来了。比如说,他们躲在树丛里观察我们,看到我走下去了。你晓得,我走出去好长一段路,足足有一百尺远。他们走过来,在驼车里找到了封铭。有人用小逡巡指着他的脸逼他立刻下车,然后用棍棒把他打倒。可他说的某些话,或是他的某些表情,使他们觉得他认出了某个人。”
“在黑灯瞎火里不是?”
“是喽。”我说,“定是这样。有人的声音你总也忘不了,即使在黑灯瞎火中也可以认出来。”
诸孤生摇了摇头:“如果这是伙有脑子的贼,除非他们被逼得走投无路,否则他们是不会杀人的。”他突然停了下来,眼睛变得明亮起来。他极其缓慢地把嘴闭得紧紧的,他有了个想法,“撞上了拦路打劫的。”他说。
我点了点头:“这倒是有可能。”
“还有。”他说,“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骑我的马来的。”
“你的车在这之前停在哪儿?”
“在调音里南曲。在那个什么楼里。”
他一边看着我,一边竭力在想什么。他身后的那两个听儿用疑心的眼光看着我。那个醉鬼在叫喊着,可他的声音已经变哑了,而这使他很扫兴。他哭了起来。
“我走回到惠训坊中的十字街上……”我说,“截了一辆车。有个小娘子一个人赶着车。她停了下来,把我带到我的车那里。”
“这个姑女儿可不一般。”诸孤生说,“半夜三更的,又是在一条没人的坊中十字街上。她居然还停了下来。”
“是啊。有的人会这样做的。我没能结识她,可她看上去很不错。”我用眼睛直视着他们,我晓得他们不信我的话,我真不晓得我啥要对他们说谎。
“那是辆小驴车。”我说,“一辆很常见的毡车。”
“嗯,他就记得看屁股与奶子了。”一个听子一边说着,一边又往一旁吐了口痰。
诸孤生向我这里凑过来,仔细地盯着我:“漆雕候爷,我晓得你头上的包疼得要死。可您别想瞒什么,你自己要找敲你的人来撒气的话,趁早断了这个念头。你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我让你今晚上自己好好想一想,明日我可能会向你要一份白纸黑字的文书。现在你给我听清楚了,这是件冒充内待省贵人的杀人案,已是御史台察院的察事厅的事了。我们可不想要你乱伸手,即便你火气再大,也别伸手,晓得了不是?”
“晓得了。我现在可以回太医署了不是?我不大舒服。”
“你可以回经堂去晨读了。”他那双眼睛冷冰冰地瞧着我。
我站起身来,在一片寂静中朝门口走去。走到第四步的时候,诸孤生清了一下喉咙,漫不经心地说:“嘿,还有一件小事。你注意到了封铭怀里的蛤形银盒了不是?”
我转过身来说:“呃。是海狸鼠纹的,有几丸丹药,放在一只镶嵌有玳瑁珊瑚的蛤形银盒里。”
他探着身子从案上上面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把那盒海狸鼠纹蛤形银盒推了出来,然后又把它挪到自己面前。
“你看到这个了不是?”
“看到了。我正在看它哩。”
“我是说,在今天晚上之前。”
“我想我见到过它。”我说,“怎么了?”
“你没搜过那具尸体不是?”
“好吧。”我说,“我是查过。我翻了他的袖袋,这个海狸鼠纹蛤形银盒是放在他的袖袋里面的。对不住,我这不过是喜欢探头探脑而已。我没弄碰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他还请我喝过梨花春了。”
诸孤生用两只手拿起那个海狸鼠纹蛤形银盒把它打开。他坐在那里瞧着那盒子里面。海狸鼠纹蛤形银盒是空的,里面的那几丸丹药不见了。
我咬着牙,以便脸上那副疲惫的表情保持不变,我想要掩饰自己惊奇的感觉,但这并不是那么容易。
“你看到过他从这只海狸鼠纹蛤形银盒里取出丹药来吞不成?”
“死人不会乱吃东西的。”
诸孤生冷冷地点了点头:“正如侯爷所见到的,这海狸鼠纹蛤形银盒是空了,可是它还是放在他的袖袋里。这里面只剩一点粉末,是床上用的。”
我说:“他那样,我看与小娘子调情前应该会来上两丸。他扮内待省贵人太久了,那玩意可能吓到了,需要点东西来提提神。”
诸孤生小心地把那海狸鼠纹蛤形银盒合上,用手把它推到了一边。
“就这样吧。”他说,“别忘了,不要多管闲事。这事牵扯上內廷,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是非。”
我走了出去。
外面的雾气已经散去了,天空中的群星,像映在黑色丝绒上面的錾刻的金银宝钿一样明亮。我把马骑得飞快,我非常想喝上一杯,但所有的酒肆都已经关门了。
PS:这章粘贴时漏了第一段,老觉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现在补上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