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撞击声响彻耳膜,芙拉刚刚登上车厢踏板,就被猛烈的震动甩回月台,跌倒在蕾诺塔脚边。
紧接着,整节车厢在她的眼前被掀了起来。
车轮脱离钢轨,车厢高高翘起,然后朝月台的方向倾覆。芙拉大惊失色,挣扎起身,一把揽住蕾诺塔,向远处闪避。车厢几乎擦着她们的背影落地,砸得碎屑纷飞。
芙拉和蕾诺塔摔成一团,却顾不得检查自己有没有受伤,慌忙爬起来判断情况。
停靠在月台旁的列车依然在被一股大力推着前移,横过来的两节车厢也被牵引着从月台上扫过,带着地上的伤者一起,狠狠地撞到站台天棚的立柱上。还好那立柱用料扎实,竟然硬生生地扛了下来。
撞击声、摩擦声、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玻璃破碎的声音、师生的惊呼、伤者的惨叫,遍布整个月台。有士兵乘着小卡车冲过来,又朝着车尾的方向冲去,然后枪声响起。芙拉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战斗,扭头张望,结果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她所搭乘的这列火车尾部,最后的两节车厢已经被撕得稀烂,就像一根被纵向劈裂的竹子,而造成这般破坏的,是另一列火车。
后车的车头深深地嵌在前车的车厢中,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在车头后方连着四五节车厢,一眼望去和普通的货运火车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当芙拉的视线扫到它的尾部时,又被吓了一跳。
最后那节车厢只有半节,车厢侧面的“中央货运”字样也只露出了三分之一,在那之后的部分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
在芙拉的凝神注视中,这半节车厢依然在向前行驶,而且随着它的前进,消失的后半节逐渐现出全貌,仿佛空气中有一扇通往异界的门,而这列火车正从那扇门中驶出。
芙拉在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
狄里克·庞培在收拾行装,诺娜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冷眼旁观。
当他把旅行箱的盖子扣好,拉起拉链的时候,诺娜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真的要这么干?”
“当然。”狄里克手上的动作停也不停,拉好拉链之后抬头反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诺娜摇摇头:“反正我从来都左右不了你的决定,你也不是第一次干这么离谱的事了,对于我来说,习惯成自然吧。”
“很离谱吗?”狄里克愣了一下,“我记得冬训期间走失个把新生这种事还是挺常见的啊。”
“但是他们大部分都被找回来了啊,只有两个被野兽吃了的,一次是狼,一次是老虎。”
“好吧,可谁能保证芙拉不是下一个?”
“喂!”诺娜作势欲怒。
“对不起。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趁着冬训偷偷把芙拉弄出来,学院多半也只会当作失踪人员来处理吧?”
“就算那样,可你有没有想过芙拉的未来?”
“未来的事未来再想,只要现在能把她弄出来,未来再怎样也比留在那个家里安全。”
“即使不得不带她逃出中央学院?”
狄里克踌躇片刻,迟疑道:“藏个人而已,没那么难吧?”
诺娜翻了个白眼,用放任的态度说:“去吧去吧,反正这些年我也没少当你的从犯,将来有什么处理不了的手尾我会帮忙的。”
狄里克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来跟诺娜道别,然后带上自己的随身物品和旅行箱走出房间,刚刚来到走廊上就接到研究员索拉瑞斯的电话。
“庞培先生,贝鲁夹角越线了!”
※※※
尽管恙袭击的事件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但大多数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月台上的学生、老师、教官以及对着后方半列火车倾泻弹药的士兵均是如此。
大多数学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朝着车站出口涌去,结果反而把那里堵了个水泄不通。随行老师和教官努力地维持秩序,也顾不上安排人手拯救伤员。许多已经登车的学生被困在倾倒变形的车厢内部,无法脱身。
但相对而言,这些人已经称得上是幸运儿。被掀翻到月台上的那两节车厢里,有十几名学生被甩了出去,大半当场死亡。有些尚未登车的学生因为闪避不及被车厢砸在下面,当车厢从月台上扫过的时候,在地面上留下一大片血海和不成人形的遗骸。
当然,最为惨烈的部分应该位于列车尾部,芙拉不敢想象在那两节被撕裂的车厢内部,会是怎样的一幕人间惨剧。
蕾诺塔捉住芙拉的手,撕心裂肺地哭叫:“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芙拉无暇解释,牵着她转身,抬手指向月台另一侧:“听着,蕾诺塔,从这里跳下去,跑到对面的墙边,然后翻出去。拼命地跑,不要停!”
芙拉曾经经历过一次恙袭击,那次是在812年的湖上之城,她当时只有七岁,除了拼命逃跑和看着父亲丧命之外几乎没有别的记忆。
即便如此,她也知道其他人的撤离方式是不对的,那些士兵急于向恙开火更是致命的错误。从过往的事例来看,这种盲目的射击或许能暂时抑制恙的成形速度,但很难给恙造成致命伤害,反而会加速引发恙的反击。一旦恙的反击摧毁了支撑天棚的柱子,留在月台上的人,全都会死。
芙拉人微言轻,没有把握说服那些士兵,也没有时间去寻找随行老师或教官,只能竭尽所能地指引自己的同学尽快逃离月台。
“跳下去,翻墙!”
“离开月台,去空旷的地方!”
“别留在这里!”
她冲向拥塞的人群,朝着面前的每个人大声吼叫,拎着他们的衣领为对方指明方向,甚至把顽固的家伙直接推下月台……
然而除了芙拉之外,在场的学生几乎从未直面过恙的威胁,有些人甚至根本没搞清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随波逐流地想要从出口逃离。
芙拉的行为惹怒了许多人,有个女生愤怒地指着她开口辱骂,但刚骂出半句就噎了回去,睁大眼睛瞪着芙拉身后,一脸惊恐。
芙拉回头去看,只见那被士兵们的围攻牵制了许久的恙,终于不再拘于列车的形态,如蛇一般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