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理的重负之下,骆清焉病了,病情来势汹涌,烧得她昏昏沉沉,杂乱无章的景象层出不穷,她觉得自己大约此番已真的魂飞魄散。
当她能够重新清醒地审视眼前的世界时,已是一个月之后。
她虚弱的好象连抬动眼皮的力量都没有,只能微微掀动眼睫,从眼缝中打量眼前陌生的一切。
明亮洁净的屋子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窗子垂挂着浅蓝的纱帘,身下的檀木大床好象御书房内室那间屋里的大床,这是什么地方?不是御书房,不是太医苑,也不是……。沧河的家?会是什么地方呢?
可是容不得她深想,一阵无法阻挡的昏眩袭上心头,她疲惫地又陷入虚无。
再次醒来,是被轻微的触动所惊醒,不知是谁将她托起,还轻轻往她嘴里灌着苦涩的药汁。
她缓缓睁开眼,一张秀丽的女孩子面容映入视线,眼见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那么身后托着自己的另有其人,她们是何人?为何会在这儿照看自己?
眼前的女孩儿小心谨慎地吹着勺中冒着热气的药汁,一抬头,与骆清焉诧异的目光相撞,手一晃,药一下洒了出来,洒在骆清焉的衣服上,热热的感觉顿时透过衣服传到脑海。
“哎呀,小莲,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托着骆清焉的女孩子一声惊呼,她在后面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不知道小莲为什么会失态。
“小姐,你醒了?太好了”小莲哪里顾得上回答那个女孩儿的问题,兴奋得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小姐醒了?快,召人通知楚爷去”身后的女孩儿这时才明白,也是满腔的喜悦。
“这……是哪里?”骆清焉声音又干又哑,她忍不住咳了几嗓子,身后的女孩儿赶忙小心为她拍着后背。
“放……。我躺下”骆清焉好容易才止住咳嗽。
女孩儿依言轻轻将她放平,她连侧身的力气都无,只是说了这几个字,已累得心突突直跳。
“小姐,你病了那么久,身子虚着呢,别问了,等你身子好利落,再说吧”小莲体贴地为她擦去额头的虚汗。
骆清焉何时受过这种待遇,只觉这一病好象一下上了天堂。
急切要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两个女孩子大约猜到了她的心事,一笑,退出了房门。
她只好耐着性子闭上眼睛,病前那一幕又清晰地在脑海浮现,对查金萍的话依然感到惊心动魄,原来她对自己的好竟别有用意,这世上除了家人还有可信之人吗?
不期然想起娘亲曾说过的一句话“好是有代价的”难道谁对谁好真的都是别有用心?
清早醒来,骆清焉感觉身子虽然还很虚弱,但精神已好了很多,努力挣起上身,倚在靠背上,没过多久,那个叫小莲的女孩子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她的样子,笑得小脸象开了一朵花。
“小姐,看来你真的好了呢,小姐大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
“这是什么地方?”骆清焉真想将心中的疑团全部倒出,但身子的虚弱令她只能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慢慢问。
“这里是京城南大街呀”小莲在床边坐下,笑望着她。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小姐的家呀”小莲笑得更加灿烂。
骆清焉被她的回答搞得更头昏,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皱着眉喃喃自语“我的家?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处家呢?”她甚至以为是不是自己脑子出了什么毛病。
“清儿……。”一声熟悉的呼唤令她心一颤,抬头之际,小莲已笑着站起身“小姐,还是让楚爷告诉你吧”
骆清焉盯着步入房门的楚天狂,心里模模糊糊想起些什么“你真的为我买了处小院?”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楚爷我说的呢?”楚天狂手一挥,示意小莲退下。
屋中只剩下两人,楚天狂在床边坐下,拉起骆清焉细瘦的小手,轻柔地包裹在自己的大掌之中,凝视骆清焉,低低的声音似从他的胸腔发出“你想吓死朕吗?”
骆清焉无法抑制地抽泣起来,这个人是她的什么人?为什么看到他犹如见到亲人一般?
“傻瓜,哭什么呢,病好了应该笑才对啊,昨儿朕一听说你醒了,高兴得一宿都没睡好,起初,朕真怕你会象皇后那样离朕而去,朕真的再也承受不起这些打击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骆清焉泪落得更急,楚天狂松开手,起身,并肩与她倚在床背上,伸臂将她搂在胸前,无声地任她的泪水将自己胸前打湿,好一会儿,才笑着说“好了吧?哭够了就告诉朕,怎么好好的生了这么一场大病?郑淮为你把脉之后,告诉朕你这是因长期气结于胸,郁闷于心而致,朕就不明白,你这是为了什么?”
骆清焉暗自一声叹息,怪不得这次会病得如此之重,原来自己一直放不开那些事,查金萍只不过是个引子而已。
“郑大人不愧是名医,竟连这些也能诊出,清儿确实一直郁郁难安,爹爹、李大人和梨娘娘,他们时常会使清儿从恶梦中醒来,虽然他们不是由我直接害死的,可是却都跟我有着莫大干系,无论怎样,我都没有办法安心”
对查金萍的事,她一字未提,她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自己而受责罚,这一病,她发现好象连对吕妃的憎恨也少了许多。
听她提起李俊卿,楚天狂半天都未吱声,良久,才慢慢说道“如果你这样想,他们就能活过来,我甘愿也这么大病一场,可是,无论我们再怎么悲痛,也只是枉然,又何苦折磨我们自己呢?傻孩子,放开心吧,朕不许你再这样折磨自己,这是圣旨,听到了吗?”
楚天狂摸着她消瘦的身子,声音柔得能溢出水来。
骆清焉没有接腔,心却还在茫然地随意想着什么,她好象走进了一个死角,怎么也转不出来。
忽然,一张放大的俊颜遮盖了她的视线,大脑还来不及思考,楚天狂已紧紧吻上她苍白的唇片,辗转吮吸,带着无尽相思,无尽爱怜,在她将要窒息之际,才将她放开,轻压着她的脑袋在心腔处“听见了吗?这急促的心跳都是因你而起,不要再让它为你担心,为你心痛”
骆清焉被他罕有的温柔彻底征服,了无生趣的意志,又升起新的生机,带泪的脸上不觉浮起一抹淡淡笑意“真不敢相信,冷漠的楚爷也会有此温情一面哦”
“小丫头,病刚好,就敢取笑朕么?”密集的吻再次令骆清焉应接不暇。
看着她虚弱的直喘,楚天狂不舍地抽出伸进她衣内的大手,在她耳边暧昧地低语“快点养好身子,朕好想要你啊”
骆清焉雪白的脸上飞起一片红晕,完全迷失在楚天狂的宠爱之中。
听了楚天狂的简单讲诉,她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病倒的第二天,才被楚天狂发现,在太医苑住了半个月,一直昏迷不醒,郑淮不得已对楚天狂预测了她的死期,楚天狂心痛之下,将她移到了这幢专为她买的小院,还请了几名下人来照顾她,其实他已做了最坏打算。对骆清焉能够醒来,他真的欣喜若狂。
听着他真切的言语,听着他有力而有节奏的心跳,骆清焉感觉幸福真实得就象屋外明亮的阳光,她小声咕哝着“活着真好,抱着你的感觉真好”渐渐沉入梦境。
几天之后,骆清焉开始试着下地,之前,已将院子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
小院有八名下人,一个管家,是金阳宫的侍卫,负责与楚天狂联络,一个老妈子,主管大伙的饭食,两个丫头小莲和小梅,主管骆清焉起居,三个中年妇女,主管洗衣及打理院落,还有一名壮年家丁,除了那名侍卫,没有一人知道楚天狂的真实身份,四合院落不算大,却很规矩齐整。
很快,又是一个月的时间,骆清焉身体已完全恢复,起初,楚天狂来过几次,总是匆匆而来又是匆匆而去,最后,竟一连半个月都没露一次面,骆清焉有些担心,也有些思念,忍不住让侍卫去宫中找楚天狂,说自己想要回宫,可是侍卫的回答是皇上让她再将养一番。
百般无聊之际,一天午后,骆清焉在两个丫环的陪同下走出了家门,走出去,才发现,这幢幽静的小院离闹区只隔一条小巷,没有时间限制,感觉自己就象街上每一位普通的行人,心情很轻松。
悠悠闲闲走街穿巷,骆清焉自到京城,首次这样畅快淋漓地将繁华的京城逛了个遍,一直逛到天色昏暗,才在两个丫环的催促下往回走。
走上一座拱桥,三人一下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桥栏上趴着七八个女人,一边探头往桥下张望,一边哭得声嘶力竭,听着她们含糊的哭喊,三人勉强听出,原来,她的小少爷刚刚不小心落入了水中,这时桥上刚好没人路过,听见脚步声,她们本来满怀希望,却一见骆清焉三人也都是女子,又绝望地大哭起来。
骆清焉早将视线投到桥下,搜寻到那个起伏的小孩儿之后,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脱出外衣,在众人的惊呼之中,纵身跳了下去。
小孩子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已经昏迷,她轻松的将他夹在腋下,很快游到河边,然后将小孩子倒扣在一根树叉之上,用力拍他后背,帮他将腹中的河水控出,等他哇的一声哭出来后,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时两个丫环跟那一群女人已赶到近前,骆清焉看她们的打扮不象寻常人家的下人,不想多事,不顾她们七嘴八舌的问东问西,拉着两个丫环便要离去。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很快来到了她们面前,当先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一跃而下,人未站稳,已紧张的询问“小宝呢?还未救上来吗?”
“二少爷啊,你可来了,怎么这么长时间啊,宝少爷万幸已被救了上来,多亏了这位小姐……。咦,那位小姐呢?”说话的妇人一提醒,那堆女人才发现,骆清焉一主两仆三人已走出老远。
“二少爷,诺,就是前面那三位,你看,人家的衣服还湿着呢,也不知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会游水?”妇人说到最后,声音已小得不能再小,尽管骆清焉救了人,但她毕竟违反了官家的规定。
那名白衣男子眼看骆清焉她们越走越远,顾不上听老妇人的唠叨,飞快地追了过去。
一下拦在三人面前,冲骆清焉深深一揖“小姐,请教府上何处,吕莫当带同家人专程前往拜往”
骆清焉一心只想悄悄离开,生怕自己游水之事惹来祸患,当下客气地婉言相拒“公子不必客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女子即会游水,当然义不荣辞,只是……还望转告各位在场家眷,看在小女子救人的份上,不要将小女子游水之事传扬出去”
“小姐尽管放心,这其中厉害在下当然深知,一定严告那些下人,只是……还请小姐告知贵府所在,……。小姐救舍侄之大恩大德,在下与家人定要登门相谢”
“真的不用了,难道小女子救人是为了让人答谢么?”骆清焉一听他答应不会将刚才之事泄露,再无心跟他纠缠,侧身从一旁快步走开。
吕莫愣愣地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有心跟在身后,可是从骆清焉坚决的语气中听出,她不是客套,是真的不想让他知道住处,只是一瞬间,三人便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中。
看到小院时,侍卫正一脸焦急地守在门外,翘首东张西望,一看到三人的身影,明显松了一口气,迎上来,小声埋怨“我的姑奶奶呀,你可回来了,楚爷都来了好一阵子,你们怎么出去那么久呢?咦,你怎么全身都湿透了?”
骆清焉一听楚天狂来了,心早飞进了小院,冲侍卫微微一笑,便一溜烟地向自己屋子跑去。
楚天狂正倒背双手站在窗前,脸朝外,一脸的沉思,对骆清焉走入房中竟似未闻。
骆清焉匆匆打开衣柜,拿出一套干净衣服,一边脱着湿衣服,一边急促地说“刚才我冲动之下,跳入水中救了一个孩子,也不知会不会被人传扬出去?”
楚天狂似乎没听到她的话语,依然盯着窗外。
“嗨,怎么不理我呢?这么久也不来,好想你呃”骆清焉脱得溜光,刚拿起干净衣服,楚天狂将头转了过来,“放下衣服,过来”
“干什么?先穿上衣服再说不行吗?好冷的”骆清焉羞怯得抱着双臂挡在胸前。
“你不说,朕的怀抱最温暖吗?”楚天狂终于放下阴沉的脸色,嘴角扯出一抹盎惑诱人的笑意。
看着楚天狂的动人笑颜,骆清焉压抑了数日的思念之情全被他勾起,抿嘴一笑,放下手臂,大大方方地迎着他张开的双臂走过去。
楚天狂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中的欲焰也越来越灼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