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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外奇岛

曲沃有个项生,祖上本来是猎户,到了项生的时候,已改业为读书了。

项生的文才很好,远近闻名,并且,他还喜欢放生。

曾经一次从河上经过,见农人拉着一头黑猿,尾巴已经断了,脚也受伤了,流出的血把毛皮染得一片殷红。

黑猿见到了项生,仰着头悲伤地嘶叫,像是在乞求别人可怜的样子。项生心里有所感触,就向农人买下来放了。

黑猿离去,频频回过头来,似乎再向项生道谢,过了一会儿,就不见了。

后来,项生道闽中去作幕僚,回去的时候,乘坐海船。

早上出发,还没到中午,忽然刮起了大风,船家无比惊骇。一会儿,如雪一般的水浪,直冲入空中,船也被水浪挟持着上升,起来几十丈高,又忽然一下坠入水波中,众人都被水浪卷走了。

项生抱着一块木板,随着水浪漂荡,也不知道漂向何处。此时,风刮得更加凶猛,瞬息之间,不知道经过多少千万里了。

项生自拼着一死,等到到了海岸,依然懵然不知。

没多久,风静止了,潮水也落下了,项生被放浪涌到到了沙滩上,肚子恰巧搁在石头上,自动地呕吐一斗多的水,过了好久,才渐渐地清醒过来,见漫漫黄沙,望不着边际,也没长有草木。

当时正是初秋,天气还暖和,项生把衣服脱下了,放在石头上暴晒,晒干穿好之后,才重新上路。

弯弯折折走了几十里,天已黑了,月亮已从海里升起来,三坠三跃,有车轮一般大,现出五色光彩。

项生也无心观赏,乘着月色,继续往前疾走,到了半夜,都还不见有人家。

此时,山冈峰峦,错杂耸立,林木也渐渐繁茂起来,老虎在山里呼啸,猿猱在林间啼叫,让人毛发耸然。

项生肚子早已饿了,幸好身上还带着几枚熟鸡蛋,暂且还能缓解一下饥饿。正还想往前走,和脚力已疲惫不堪了,于是,就在深树林中休息。

看见四周磷火上下飞舞,像是在相互厮打一样,项生心里不觉砰砰地跳动起来,一整夜都是清醒的,没有睡着一下。

天刚亮,又得赶快继续走,中午过后,才看见有村落。

那里的居民披散着头发,遮盖着肩背,形状很不想中土人,并且面黄肌瘦,一副憔悴的容貌,好像病了很久的样子。

项生向前去问讯,那些人说话叽叽喳喳,根本听不清楚。

有一个老叟出来询问。

项生把自己遇到的事,告诉他。

老叟道:“你是中华人吗?这里是因循岛的简乡,距离中华有九万里。上一年有个海客朱某,也遭致飓风来到了这里,在我这里居住了一年,让岛王知道之后,用车把他接去了,我也因此熟悉了中国方言。你现在也没有个去处,何不在我家小住一些时日?”

项生很欢喜,跟着老叟走了。

乡里人也去看热闹,纷纷窃窃私语,像是看到什么奇异的景象一般。

老叟罗列酒菜,不是很丰富,然而,十分热情,不停地劝项生喝酒吃菜。。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铜锣声。

众人都仓惶地往各处逃散,老叟也急忙关上门。

项生问是怎么回事?

老叟道:“这是县令来了,特别喜欢吃人,你刚到来,千万不能让他看见。”

项生从门缝中往外看,见前后随从侍卫都是人身兽面,轿子中端坐着的是一条狼,衣冠颇为齐整。

项生惊骇不已,过去问老叟。

老叟惨伤地说:“这里本来是富有的,三年前,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忽然来了几百群狼怪,分占各处,大的为省级官吏,次一等也做郡守,县宰等,所使用的幕僚差役,大半也都是狼。刚到的时候,还是人身,衣冠也都颇为威严整肃。没到几个月,渐渐地露出了本相,专门喜欢吃百姓脂膏,本处有数十个乡,每天都要都要送三十个人到衙署中去。用锋利的锥子刺破人的脚,供他们吸食,把骨血吸完了,又放回来,虽然不至于会死,然而,却因此瘦弱得可怜,有一些难以忍受折磨,干脆就自我了绝了。”

项生吃惊地说:“岛主也是狼吗?”

老叟道:“不是,主上仁慈,只是他们能变幻为人形,诡计多端,便被他们欺骗了。”

项生又道:“朝臣为何不知道?”

老叟道:“朝廷中的人都是声气相同,他们又每年暗中进奉很多钱财,于是,便没有人追查他们了。况且,他们在面见的时候,仍然以好面目见人,哪里知道他们出来管理黎民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幅面孔呢?”

项生道:“此类当道,还成什么世界!我虽然不才,也该当为了你们,去向岛主控诉,把他们杀尽为止。”

老叟道:“你虽然心怀忠义,但千万不能行动,况且他乡之民,按例很难得上诉,倘若要是遇到要挑选肥厚的人吸食,你还有性命之忧。”

项生心里深感不安,第二天,也不和老叟辞别,就走了。

正准备问路,忽然有几个人到来,把他绑去了,径直走到一处衙署中。

项生正惊惧害怕,看见两边的走廊上坐着卧着没有一个不是奇丑的妖兽,不觉气馁,两腿都发软了。

没一会儿,有一个官员模样的人,登上大堂,衣服苍古,幸好是人身,项生便希望他能帮自己说说话。

那官人看见了项生,显得十分惊喜,略微地询问了一下他的来历。

项生详细地述说自己前面所遇到的事。

那官人忽然看了看左右的人,道:“此人白皙而丰肥,精髓一定很美,当献给上司,必定可以记功邀宠。”

项生知道他不怀好意,再三恳求释放,也没有得到允许,那官人还立即叫人取来木笼,把项生关起来,抬着他出去。

走了两里多路,众人哗传说:“太守了!”纷纷站在路边回避。

接着,看见森严的队伍,拥簇着一个贵官到来,老鼠眼睛,獐鹿的头,左顾右盼,看见了被捆缚住的项生,问是什么缘故。

差役禀告说:“准备送到上司府衙中去。”

太守叫他们抬到他跟前去,仔细看了一下,道:“你是项生吗?为何到了这里?”

项生吃惊不小,不知道他怎么会认识自己,就含糊地回答了他一句,说“是的”。

太守立即走下轿子,叫众人回去,又叫人解去项生的枷锁,叫来两匹马,让项生骑一匹,他自己骑一匹,并辔而行。

项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先得探个清楚,转而询问他的邦族。

太守道:“我是侯冠,受过你的大恩。等到了府中,再细细和你说明。”

一会儿,就到了,看见前面的门额上标写着“清政府”三个字。

两人下马一起走进去,官吏十多人,整肃地在两旁迎候。项生隐隐看见两边同样卧着几条狼,心里不觉惊恐,不敢再往两边看。

等进到了内室,侯冠伏在地上,向项生下拜。

项生也答拜,又问是什么缘故。

侯冠道:“我就是河上的黑猿,承蒙你援救,此恩终身不敢忘。后来,遇到瘦柴生想要夺取这,因为我能幻化为人形,招我一起来。没想到岛主恩厚,信及豚鱼,瘦柴生不忍心对不起他,只谋求统领一方,现今居住在省城中。我也因为筹划有功,被授予此职。现今都院以下,大半都是一伙的人,要是有人不肯附和的,都被解职了。我也是战战兢兢地过日子,被这一副衣冠桎梏很久了,常常为此感到苦恼不已。”转而又说道:“等有机会了,就送你回去。”

项生才明白过来。

侯冠也询问他怎么到了那里,项生略微地告诉给他,都相互叹息。

说话之时,已经有人摆上饭菜了。

又看见几条狼进来,各自穿戴上衣服头冠,立即变成了人,来和项生招呼问候,由侯冠一一给他们相互介绍,都是府中的丞尉案吏以及幕僚宾客等,相互揖让,坐人席中,说话谈笑,颇为柔和。

侯冠独自进入内房去了,项生就和众人一起吃菜喝酒,酒喝到半醉的时候,有两个差役抬着一个肥人从那里经过,全身*,没着一丝衣衫,众人道:“可送到厨房去。”

项生吃惊地询问,是要抬去做什么?众人都只对他哈哈嘿嘿地笑一下,并不说出来。

一会儿,厨人送来一盆菜,像是炖鸡汤,众人把它来敬奉项生,说:“这是人膏,我等都很喜欢,只是主人不太喜欢。先生来正好碰上,真是口福不浅啊!”

项生惊讶地说:“刚才那人已被宰杀了吗?”

有人回答:“是的。我们的膳食,本来该常有供奉,但这里因为主人喜欢吃斋,因此,每天只送来一人,要是到了大院中,吃人更多了。”

项生心里一阵伤惨,哪里吃得下去,就逃离席位,去寻找侯冠,才得以吃饱。

项生住在衙署中,郁郁不快,侯冠也察觉到了,对他说:“还没有机会,想要回去实在很难,苟县的厉县令,是我的旧属。那里山川佳胜,足以供人观览,我当推荐你暂他那里去,借此让你开阔眼界。”

项生很乐意,次日就拿着推荐书去了。

厉县令一见到项生,便邀请他留下,宾主之间,十分相处得来。

项生仔细观察厉县令,也是狼妖,表面显得平和,然而却贪婪狡诈,从不讲人情道理。

幸好项生的公事十分简单,整天就带着仆人出去游览,有时候留宿山中,几天才回去,厉县令也不责问。

县邑中有个豪绅,十分强横,强行夺取了邻人数十顷田地,邻人去告状。

豪绅重金贿赂了县令,厉县令竟然不给邻人讲理,直接把他逐出衙门。

邻人又往上告,被发回县里重新审讯,厉县令仍然坚持前面的判决,承认田地是豪绅的。

邻人没有办法,到豪绅家门前自缢而死了。

豪绅半夜来到衙署,和厉县令秘密商议,看如何弥合这件事。

项生心里愤愤不平,请厉县令辨明是非曲直。

厉县令笑着道:“先生不知道吗?他的儿子正在京城中做大官,得罪了他,我就不能保有功名了,况且还有妻儿呢?小民的命值多少钱?用权势压制,特也就无能为力了。”

项生道:“要是如你所说,那什么是人情天理?什么是王章国法?那不形同虚设吗?”

厉县令道:“先生,你完了!现今的为政之道,还说什么情理吗?我辈辛苦钻营,才得到这一官一邑,只求上面有好名声,不怕下面没有德政。直这曲之,曲者直之,只不过任由摆弄,以逢迎上司,要学会百般应变。上面认为可以,即使小民万分厌恶,而朝廷中已有给你上本推荐的人了,上面认为不可以,把一方百姓治理得怎么好,朝中也没有人给你说话。”

正在说话之间,省里有牒文传来,说郎大人将要来苟县巡视兵备,让他早作准备。

厉县令匆匆离去,召丞尉商议,就该县衙为行宫,招待郎大人。

第二天,把里面的搬到一空,让县衙中的人另外到西舍暂住。署中彩灯高挂,装饰门窗,地上铺上地毯有尺多来厚,寝室则安放八宝床,放上鸳鸯枕头,挂上锦绣帷帐,铺上暖翠被子,光彩陆离,看得人眼花缭乱。上下内外都焕然一新。

到了那天,有人去路上探望,有人在门口迎接,奔走往来,搞得汗流浃背。

准备到傍晚的时候,郎大人才到来,一时间,炮声隆隆,骑声得得数百人仪仗队,身着甲胄,显得颇为严整。

接着看见数十人武士,各自握着刀枪分成几对,往前慢跑,观看的人没有一个人干喧哗。此时,有十多个人拥簇着一个大官来了,大官端坐在轿子里,生着猪嘴巴,老虎须,状貌极为狰狞可恶。

兵吏都跪在地上迎接,郎大人也不去看顾他们,直接让人抬着进入衙署中。

项生想看看他还有什么派头,就跟在后面跟着进去,被官吏一脸严肃地拒绝,不让他进去,厉县令来说了,才得以进去。

看见大堂上燃烧着红色的大蜡烛,把屋子照得一片通明,犹如白昼。

郎大人高坐在上面,旁边站着一个衣饰华美的人。

一会儿,说要检查兵册,册子奉送上去,看了两眼,又交给官吏拿去了。

接着,十多个兵官进去叩见,有进奉金宝的,有进奉物玩的,有乞怜谄媚的。

过了一会儿之后,厉县令便跪着请郎大人入夜宴,于是,一起都起身,进入小厢房中。

随即,有官人出来问道:“有歌妓吗?”

厉县令没法答应,极为窘急,立即返回西舍,妆饰了爱妾和小女,进奉给他们。

郎大人极为欢喜,当面称赞他的才能,然而,厉县令来回周旋,那一副丑态,真是无可名状。

夜宴结束之后,众人都退去了,只有厉县令的爱妾和小女留下来陪郎大人就寝。

厉县令则意气洋洋,显出很得意的样子。

项生看到这一切,心里气愤难平,可也不敢怎么样,就躺下睡去了。

早上起来,又有人去伺候,郎大人还没起来,有兵官到来,请郎大人去检阅兵士,被侍从呵斥道:“大人还没起来,起来了,也须要梳洗吃早点,你怎敢来呼叫!”

兵官就退走了。

过了老半天,又有侍从传命出来,说免去检阅,可以立即解散了。

准备到中午了,郎大人才起来,厉县令急忙进奉早膳。

过了一阵之后,传命起驾,左右的人又忙碌起来,排在道路上就走了,厉县令等人跪在地上相送。

厉县令的爱妾和小女,羞涩地返回屋去了。

这次接待的花费不说,也不见有什么整顿。

项生觉得这样真是不该,简直黑暗透顶,一团乌烟瘴气。便辞别厉县令,回到侯冠那里去。

在路上纷纷听到有人说,厉县令升任到某州府去了。

项生见到了侯冠,就向他请教这些怪事。

侯冠道:“这里的官宦,大多都是如此,书生眼界小,只不过徒自气恼而已。”

项生再留在那里了,想回去的心思更加迫切。

刚好海客朱某奉岛主之命,得以返回故里。

侯冠聚集珍宝给项生置备行装,并向人征求,让项生跟随朱某的船一起回去。

侯冠把项生送到海边,已有一艘大船在那里等着了。

项生和朱某上船,便吹起了海风,向侯冠道别,就升起船帆,开走了。

八天之后,到了琼州岛,项生登上岸,取道返回家。

回到家之后,拿出箱里的珍宝来换钱,购置田地房屋,变成富有人家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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