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皇后有没有提及过,这手串是从何而来的。”暄姸打心里不愿相信,皇后也能做出如此阴损害人之事。
韵贵嫔细细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说道:“那是我小产后不久,皇后娘娘见我日夜不宁,这才把这手串送给了我,说这是旁人孝敬她的。”
“这就蹊跷了,旁人孝敬皇后的,究竟是送进来时就有了麝香,还是送给妹妹时才有的。”暄姸仍旧疑惑不已,这动了手脚之人,竟如此胆大妄为,究竟是想要暗害皇后,还是暗害韵贵嫔。
“想来没有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敢暗害皇后吧。”宁霄灼执了笔墨,沉凝说道,复又极快的摇头说道:“也未必,这宫里,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暄姸点头说道:“极是,眼下不是想这其中蹊跷之时,要紧的是把妹妹的身子调理好,宁太医可有法子吗。”
宁霄灼提笔在纸上写写停停,叹口气说道:“下官勉力一试,并无十分的把握。”
暄姸沉了脸,有些悲伤的望着韵贵嫔,谁料她却浅笑说道:“不妨事,有把握既是好事,我在宫里这么些年,看了不少,也经了不少,早看透想明白了,子嗣这种事,强求不来,姐姐不必为我忧心,痛快一日算一日吧。”
不待暄姸说些什么,宁霄灼便已开好方子,向着二人一礼,说道:“韵主子,往后下官每日都会煎好了药,亲送到您宫里,这手串,您是万不可再戴了。”
二人微微颔首,望着宁霄灼离去,暄姸握住韵贵嫔的手,正欲开口,却被韵贵嫔截住话头:“姐姐不必劝我,我知道往后该如何做,我自会蛰伏不动,若是知晓了是谁在害我,拼了这身子不要,我也要报了这仇。”
天渐渐阴沉下来,层层阴云遮住了柔和的日头,不多时,下起雪来,越下越紧,雪片子纷纷扬扬,一层层铺在青砖地上,花白斑驳,雪覆盖上庭前那一树白梅,枝桠沉重的颤颤巍巍。推开窗,一股子寒风夹杂着雪片,迎面扑来,延绵不绝的宫墙廊檐,银装素裹的伸向远处。
“雪水烹茶,桂花煮酒。这天上味,月中香,我可是一次尝尽了。”韵贵嫔笑道。
暄姸捧了紫砂陶壶,盛了雪水茶饼,回首笑道:“这煮茶,盛行于唐前,到本朝,已鲜少有人煮茶,多是点茶。这茶饼也愈发的难寻,如今送进来的,多是些散茶了。”
韵贵嫔将茶倒入盏中,品了一口笑道:“这茶饼,想来是皇上特意为姐姐寻来的吧。”
“吃茶还堵不住你的嘴,可别再酸溜溜的了,这茶饼是我让祁恩妙出宫去寻的,与皇上可没半点关系,你啊,可别糟蹋了我的好茶。”暄姸塞了块梅花香饼在她的掌中,笑着怪嗔道。
“姐姐,这会子有空,让你宫里的冷翠,给我绘几张花样子吧。”暄姸闻言,瞧了眼外头铺铺撒撒的雪片子,笑着颔首说道:“外头雪下的正大,路想是格外的难走,你就在我这用午膳吧,我这就叫冷翠过来,你想要什么样的,让她绘就是了。”
“先绘个并蒂莲吧。”韵贵嫔瞧着冷翠坐下,笑道。
冷翠俯在案前,执了笔沉凝片刻,极快的落笔,一挥而就,韵贵嫔接过一瞧,一弯凝碧在四周缭绕,一株粉嫩嫩的并蒂莲婷婷袅袅,愈发的风姿雅致,远处升腾起淡淡的薄雾,似水气氤氲,又似月华流泻。素娟空白处,题了首诗:“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蒂藕,上有并蒂莲。”她不由得赞叹道:“果然是栩栩如生。再绘个芭蕉吧。”
不多时,娟上现出一抹婆娑绿意,欲展犹卷,顺着叶脉,染上纱窗,斑驳错影下,青花瓷盘中盛了娇艳欲滴的樱桃,滟滟丽影,如水荡漾。隔着一纸素娟,那抹翠色仿佛能将指尖染绿,仿佛能嗅到甜香之气。边上簪花小楷写道:“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韵贵嫔捧了过来细细瞧着,眉眼俱笑的说道:“姐姐宫里果然是能人辈出呢,这绘的,都赶上御用画师了。”
冷翠忙谦恭的说道:“奴婢可不敢当,这点小把戏,全当讨个主子欢心了。”
韵贵嫔笑道:“旁的你自己看着绘吧,什么杏花,桃花,梨花都行。”
冷翠依言绘起来,暄姸冷眼瞧着这一切,心下竟起了些疑惑,这丫头才貌出挑,能诗会画,口齿也很伶俐,怎会甘心只做个宫女。或者说,这样的女子,选秀时,怎会没有被选作妃嫔。
不多时,娇姿丽色的照水杏花、繁华艳态的桃花、淡雅如雪的梨花、娇艳点点的海棠、富丽端庄的牡丹,纷纷跃然纸上。韵贵嫔捧了花样子,喜笑颜开:“姐姐,这丫头手真巧,我往后可要经常来找她绘花样子了。”
暄姸笑着颔首,瞧着那些繁复逼真的花样子,心里的疑惑更深,望向冷翠的目光,不由得也多了些冷意。
用罢午膳,一番嬉笑品茶过后,雪早已停下,庭前的雪已被归拢到一处,露出青砖地面,韵贵嫔起身告辞,纤弱的身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远去,暄姸望着,半响才回首对修纯说道:“去叫了冷翠进来,我有话问她。”
“主子可是想问问,冷翠的来历。”修纯早已猜到些了端倪。瞧见暄姸微微颔首,她续道:“冷翠来了之后,奴婢去暗中查过,她是个孤女,没有什么家世背景。”
“这样的才貌俱佳,只做个宫女,未免太过委屈了。”暄姸仍旧有些疑心,沉凝问道。
修纯点头说道:“主子说的不错,奴婢也曾疑心,这等才貌,选秀时怎会只做了宫女,无奈却查不出头绪来。”
暄姸沉声说道:“去传了她进来,我要问问看。”
不多时,冷翠进了殿,瞧见暄姸略微冰寒的面色,不由得一怔。
暄姸不待她多想,便问道:“往日只知道你聪明伶俐,今日见你能诗会画,才知道你竟是才貌俱佳,只做个宫女,可真是委屈了你了。”
冷翠登时愣住,指尖不安的绞着衣角,半响方才说道:“主子恕罪,奴婢从未想过要越过主子,只想做个宫女。”
“那好,本宫问你,是谁帮你逃过的殿选。”暄姸步步紧逼,不给冷翠丝毫的喘息之机。
“奴婢,奴婢的父亲,曾和内监管总管何望相识,后来奴婢入宫待选,何望念及旧情,就帮了奴婢一回,在初选时,就让奴婢落了选,这才留在了尚衣监做宫女。奴婢从不想做什么妃嫔,奴婢只想做个宫女,安安稳稳的熬到出宫的年纪。”冷翠有些怯懦的说道,言语中格外的委屈惧怕。
暄姸不由得软了心肠,对她的一番说辞也信了七七八八,点头说道:“本宫只是好奇,问问罢了,并无旁的意思,你也勿怕,往后用心当差,本宫定会让你稳稳当当的出宫的。”
冷翠闻言,松下一口气,忙着躬身谢恩。
“修纯,这丫头的一番说辞,你可信吗。”暄姸回首问道。
修纯似是点头,又似摇头的说道:“信,也并不全然相信,只是眼下,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她的话,也并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姑且如此吧。”暄姸望了望窗外渐渐氤氲散开的淡薄日光,携了修纯的手说道:“时辰尚早,随我去上林梅苑走走吧。”
修纯忙取了披风,唤了祉岚一同相随,一路上寂静无人,唯有踏雪而行之声,上林梅苑积了厚厚的雪,在风中挺立的梅树,枝桠被积雪压得不堪负重,几欲折断,一阵风袭过,那白的,红的梅瓣,纷纷跌落,在雪地上晕染开来。
不知走了多远,错身转过多少株梅树,不知不觉中,竟又走到了那日遇见那人之处,梅树依然,树下仍旧跌落了不少残红,只是那人曾躺过的地方已被积雪覆盖,杳无痕迹。
暄姸斜倚在树下,瞧着那素白照眼的雪地半响,修纯和祉岚分立在她的身侧,皆是不敢多言半句,良久,暄姸这才回首,欲转身离去,谁知方才转过身,日光一照,那片雪地上,露出丝丝淡薄殷红,暄姸目光微错,那雪里,竟露出一条丝帕的一角。
她忙上前将帕子扯了出来,定睛一瞧,登时血涌上头,满眼的泪不由自主的垂了下来,落在雪地上,极快的没了踪影。她忙唤过修纯和祉岚,祉岚一看,竟石化般立在那,修纯不明就里的望着二人,祉岚捉住暄姸的手,喃喃说道:“这,这帕子是王爷日日都带在身上的,这帕子上的梅树是小姐亲手绣的,你瞧,这边上还有王爷名字中的雅字,小姐,王爷,王爷他,那个人,当真是王爷。”
修纯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瞥见帕子的一角,修了两个极不明显的小字,忙唤二人一瞧,竟是绝尘二字。
暄姸反复摩挲着这两个字,说道:“不对,这帕子上原本没有这两个字,这字,红的这样刺目怪异,似是,似是用血染成的。”
二人细细瞧来,心中皆是一惊,这帕子,究竟是不是那人留下的,若不是,那究竟是谁留下的,雅王爷的帕子,怎会出现在梅林,怎会莫名的多出两个字,这绝尘,究竟是何意思,暄姸紧紧握住帕子,生怕一阵风袭来,再将它吹到远处,寻不到踪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