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转过身背对着南宫忆仁,尽力压抑着起伏不平的情绪,道,
“忆仁,你我在大周便已相识,我是怎样被那些人一步步欺凌到万念俱灰一无所有,你是看见的。我忍受着屈辱的对待,只是希望有一日可以与母亲相聚,和我爱的人安稳生活,然而这一切竟是一场骗局!我的亲生骨肉被人夺走,我与母亲就此阳阴永隔,我竟然还被他像个物品一样转送他人!”
云嫣越说越激动,满腔的怒火和恨意又熊熊燃烧起来,
“就像一场无知无觉的梦一般,醒来后我才发现,原来我的一切都像草芥一般轻贱,可我却为了这场梦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母亲,孩子和女人美好的一切!你说,我能够不恨吗?”
南宫忆仁睁大了眼睛看着云嫣,不可置信的道,
“你……你是……你是想回大周复仇?”
云嫣猛然转过身子,凛厉绝然的看着南宫忆仁,道,
“不错!我要回大周复仇!我要报复欺骗过我的人!我要报复*过我的人!我要报复所有对不起我和我娘的人!我要报复一切曾践踏过我的人!我以前处处受人欺凌,皆是因我太过软弱,我几次死里逃生,既然上天留下我这条命,我就不能再软弱下去了,亏欠过我的人,我一定要让他加倍偿还!”
听了云嫣的话,看着她凛厉的神色,南宫忆仁忽然不自禁的向后退了两步。云嫣心中生生作痛,自嘲的冷笑道,
“忆仁,你想不到吧?曾经那个你眼中纯真良善的莫云嫣,竟也会变得满腹仇恨、阴毒冷酷,变得令你也认不出,也觉得不寒而栗吧?我早已说过,我再不是从前的那个我了,人变了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南宫忆仁似泄了气般怔怔的愣着,蹙眉而思半晌没有言语,良久方懊悔的道,
“云嫣,我并不是惊讶于你的变化,我只是恼恨我自己的后知后觉,到此时才想到这些。我既然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就应该明白你的心中有多恨!我早该想到的。”
南宫忆仁走近云嫣,握起她的手,一双深邃的眼睛饱含痛楚的看着云嫣,轻声道,
“我知道我不能阻止你,我只是,不忍心让你再陷入到那种波谲云诡的危险日子中!云嫣,我希望你平安,我不要你再受到半点伤害!”
云嫣的心因南宫忆仁的包容顷刻柔软了下来,她含泪笑向南宫忆仁道,
“那好,那你就为我而保重吧!只要我知道你平安的活在世上,既便我的日子再难过,处境再凶险,我也会甘之如饴的。别再固执了,好好的娶一个王妃,好好过日子,我才安心。”
南宫忆仁断然摇了摇头,道,
“我已在王上面前发誓终身不娶,因为,我已经有王妃了。云嫣,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放弃你!”
云嫣想说什么,却忽然被泪水模糊了双眼。
南宫忆仁轻轻将云嫣拥入怀中,痛楚的道,
“你知道方才王上说的话令我有多么心痛吗?我怎么忍心将我心爱的人送去周朝和亲呢?我怎么忍心看着你在周朝皇宫中独自抗争?云嫣,我要和你一同去大周!”
云嫣闻言忽的一下从他怀中挣出,正色道,
“不可!你忘了太王妃了吗?她是怎样苦盼了那么久才把你盼回来的,你怎么可以再次离开她身陷险境吗?你这样做,你想过太王妃会有多么难过吗?”
“可我又怎么能够让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人,一个人去复仇呢?”
南宫忆仁急切的大声道。
云嫣退后了一步,严肃的道,
“他们欠我的,再危险我也要去讨回来!这是我的命数,可若是因此牵连了你或太王妃,我一辈子都会心里不安!忆仁,你听着,我要你平平安安的,好好的侍奉着太王妃。我娘直到死也没有再见到女儿,我不希望太王妃也如我娘一般凄惨。否则,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云嫣说完,不等南宫忆仁回应,便转身跑出了丹杏花园。
不久,施车国与周朝和亲之事,便传遍了整个王宫内苑,南宫忆英也再次派出了使臣去周朝交涉和亲连谊之事。
宇文晨风得知此事,与南宫忆仁一样的心痛和焦急,虽然他明白恨与爱同样无法轻易放下或抛却,但仍然苦劝云嫣放弃复仇的想法,他年逾四旬仍孑然一身,云嫣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一旦和亲进入周朝,一入宫门深似海,此生永不再见,他不想这个意外得来的女儿,再这样就此失去。
宇文晨风时常劝云嫣,
“周朝的皇宫中已经有了一个失意的夜雪,难道还不够吗?”
然而,云嫣仇深恨重,她复仇的心意已绝,绝不会再改变。宇文晨风无奈,只好请求南宫忆仁代为向王上进言,允许他以艺师的身份随着云嫣一同入周。
进冬之前,出使周朝的使臣回国了,向王上南宫忆英详实的转达了周朝之意。不出所料,出于联合国力和兵力的考虑,周朝痛快应允和亲,并送出了一个“和睦郡主”给南宫忆英为妃。
周朝天子并无适龄的女儿或姐妹可以用于和亲,因此,这个和睦郡主亦不知是用谁府上的女儿充了数,南宫忆英倒也并不着恼,反正施车国的和亲之人也是个冒牌货,倒也不算吃亏。于是,双方商议于年前互送新人前去和亲。
消息传来,宇文晨风默然无语,南宫忆仁则一度消沉,唯有云嫣从容的接受下来,她苦心孤诣酝酿已久,眼看机会就在眼前又怎会转而放弃呢?何况,此时已没有放弃的余地了。
南宫忆英曾有一个姐姐,叫作南宫倾城。两年前,因施车国与伏国联姻,南宫忆英欲将南宫倾城嫁去伏国,南宫倾城不愿去伏国和亲,便以死相抗而自尽了。于是,南宫忆英便安排云嫣以南宫倾城的名义,以施车国国主的姐姐、施车国公主的身份和亲周朝。
和亲之事就此成了定局,再无悔改的可能。因怕入冬之后河水冻结无法行船,南宫忆英下旨和亲队伍立即起程。南宫忆仁在子含宫中几乎疯狂,一方面他不放心云嫣一个人前去大周复仇,另一方面他又不忍心再离开已两鬓斑白的母亲,因此纠结不己。
就在云嫣出宫和亲的前一个晚上,她带着几样自己亲手做的菜和一壶清酒来到子含宫,当面叩别太王妃。太王妃万分不舍,拥住云嫣痛哭,云嫣则郑重的向太王妃叩了三个头。
丹杏花园内,明月寂寂,繁星点点,丹杏树落尽了一身的繁华默然独立。云嫣将清酒和杯盏摆在石桌上,转身与南宫忆仁双目对望。
南宫忆仁眼底含愁,轻声向云嫣道,
“云嫣,我已决定了,明日便向王上请旨,我一定要陪你一同去大周!母妃也很体谅我,母妃说,一生能得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不易,她也劝我不要错过你。”
云嫣笑了笑,道,
“忆仁,今晚我们不要说这些,好吗?今晚,我只想和我真心爱的人一起度过。”
南宫忆仁心潮激动,上前轻拥住云嫣,深情的道,
“云嫣,我不会放弃你,永远不会!你是我的王妃,是我心里认准的人,我永远不会放弃你!”
云嫣靠在南宫忆仁的肩上,泪水流了下来,却笑叹道,
“我曾经作过别人的庶妾,又两次出宫和亲,然而,在我的心里我永远都是你的人,只属于你一个人!”
二人紧紧相拥着,半晌,云嫣抬起头来,看着南宫忆仁轻声道,
“明日一别,山高水远,不知能否再相见,不如,我们今日便成亲如何?这是只属于你和我的回忆。”
南宫忆仁的眼睛似星辰般闪亮了一下,他握住云嫣的手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云嫣向南宫忆仁道,
“我听说施车国的男女成亲,仪式十分繁杂,然而今夜你我情况特殊,我们只能按照周朝之礼拜堂成亲,这实是委屈身为王子的你了。”
南宫忆仁握住云嫣的手,难掩哽噎的道,
“今生只要能娶你为妻,便不算委屈,怎样都是好的。”
云嫣亦含泪而笑,又黯然的道,
“只可惜,你我连个媒人都没有,也算不得名媒正娶了。”
南宫忆仁抬手指了指天上闪烁的星星,道,
“谁说我们没有媒人?这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我们的媒人,它们不仅是我们的媒人,更是我们相随相伴的象征。”
云嫣仰望着满天繁星,发出了由衷的笑意。指星为媒,这是他二人的爱情最坚贞的见证。
南宫忆仁拿过垫着酒盏托盘的大红绣绒轻轻盖在云嫣的头上,二人并肩跪于地上。
一拜天地,两人向着茫茫的苍穹和皑皑的大地深深叩首;
二拜高堂,两人向着子含宫和流水木阁的方向各叩拜了一次,又向着天上的青莲叩拜了一次;
夫妻对拜,两人向着对方俯身叩拜,然后,南宫忆仁伸手掀起云嫣头上的红绣绒,颤声笑唤一声,
“娘子!”
云嫣一张流满泪水的脸,却挂着欣喜的笑容,回道,
“相公!”
南宫忆仁从怀中取出那对龙头鱼,将其中一枚放在云嫣手中,道,
“这龙头鱼便是我们成亲的信物,象征着我们夫妻恩爱!”
云嫣握紧龙头鱼,接了一句,
“至死不渝!”
二人起身入座,云嫣亲手斟满一杯清酒递与南宫忆仁,道,
“请相公满饮此杯,从此夫妻和睦,举案齐眉。”
南宫忆仁双手接过,一饮而尽。云嫣在他身边坐下,二人轻轻相拥着,南宫忆仁还想说什么,却觉得头越来越沉,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他就依在云嫣身旁沉沉睡去了。
云嫣将自己穿的雪裘解下来盖在南宫忆仁身上,抚着他的额头,含泪轻声道,
“睡吧,忆仁,好好的睡吧,醒来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知道你心里的为难,可太王妃体谅你我,我们也应该体谅她,我怎会让你在我和太王妃之间左右为难?我怎会让你再涉险地?有了今夜,我此身已然许,忆仁,我要你永远都平平安安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