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赋其实并没有什么想要看的,只是单纯的不喜欢那种闹哄哄的处处透露着虚假的场合,所以才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走出大厅,看着旁边一直跟着自己的刘俊宏,笑着对他说道:“刘哥,我自己随便逛逛就好,您该忙您的就忙您的,不用管我,您一直跟着我您不自在,我也不自在,感觉像是监视一样。”
刘俊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和之前接触过的那些飞扬跋扈的富家子弟不同,想了想便回道:“那陈先生您自己随便逛,有事情您随时叫我,我就在德育楼这一块儿。”
陈赋摆摆手,独自向前走去,其实从年龄上来说,陈赋比刘俊宏还要小的多,只是刘俊宏应该就是那种从小被家里娇生惯养大的,一直生活在家人的羽翼之下,刚刚踏入社会没有多久,所以相比起来才会显得更加稚嫩一点。
孤儿院整体不是一个规则的形状,除了前面最显眼的三层小楼德育楼之外,后面其实还有很大的地方,穿过德育楼,正对着的就是一个空旷的操场,在操场后面有一排红砖盖成的简单平房分布在四周,这种平房在九十年代的北方农村很常见,陈赋缓缓地走了过去,发现那些房子应该是那些孤儿们和老师的宿舍区。虽然看着破旧,但是倒还干净,透过窗户可以看到里面的被褥整整齐齐的叠放着。
除了这一排平房之外,在一处角落还有一座小花园,现在已经是冬天,花园里面并没有什么植物,而是埋着一排排的大葱。陈赋知道,在北方的冬天农村,有很多人会一次性的买来很多大葱埋在泥土里面,这样可以食用很长时间。这一切让陈赋大为改观,对于这个孤儿院从原来由于看到那些形式主义而感到厌烦的态度大为转变,看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难处罢了。
转了一圈,陈赋正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听见靠近角落的一间屋子里面传来一声响动,声音并不大,但是因为此时的陈赋身体已经强化的比正常人要灵敏的多,这才能听到,此时的孤儿院所有人应该都在前面德育楼里面开会,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儿的声音?
陈赋慢慢的走到那处房子外面,悄悄的透过窗户向里面看去,发现是一个年龄大概在十来岁的小男孩,正抱着一个两岁多的女孩儿给她穿衣服,那个女孩儿并不安分,一直想要扑腾挣扎着下来,但是应该是有什么疾病之类的,小女孩儿手脚并不协调,所以穿衣显得格外艰难,不过那个男孩儿倒是显得很是娴熟有耐心,一次次的安抚女孩儿的情绪,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陈赋还是听出来这应该是一对兄妹。
看着那个哥哥宠溺的目光,陈赋突然觉得自己心里某块儿被触动了一下,他敲了敲门,没有等里面的男孩儿应声,就径直推开门走进了房间。房间里面没有开暖气,所以显得比外面的温度还阴冷了一些。陈赋走到两人面前,对着小男孩儿说道:“我来帮你吧?”
小男孩儿并没有什么感激的神色,相反,那张瘦削的小脸上面全部都是戒备,他看着陈赋,说道:“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陈赋对小男孩儿的不善语气也不以为意,继续微笑说道:“我来帮你一下吧,一个人不太好弄。”
那男孩儿听见陈赋没有回答自己的话,立时站了起来,就像是母鸡护着自己的鸡仔一样紧紧地把自己的妹妹抱在怀里,然后抬头看着陈赋,语气坚决的说道:“不管你是谁,我不会让你把我妹妹带走的,我会照顾她,你别想把我们分开。”
陈赋听到小男孩儿这样说,知道应该是男孩儿对自己有什么误会,解释道:“我没有想把你们分开,只是在外面看到你一个人照顾妹妹不方便,所以进来帮帮你而已。”
男孩儿看样子并不相信陈赋的话,依然瞪
着陈赋说道:“你还没有说你是谁?我之前怎么没有见过你?”
陈赋答道:“我叫陈赋,是你们院长请来的客人。”
男孩儿应该也知道今天孤儿院有邀请客人过来,听说是一个给孤儿院捐赠善款的一个好心人,看着陈赋微笑的神情,对陈赋的戒备敌对神色才慢慢的淡了下来。陈赋见状,这才拿起刚才被丢在地上的衣服,拍了一拍,上前帮助男孩儿给妹妹把外套穿好。
男孩儿虽然默许了陈赋的动作,但是依然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妹妹,并没有让陈赋把自己妹妹抱过去,两人很快就帮小女孩儿收拾停当。小男孩儿看到陈赋确实只是帮助自己把妹妹衣服穿好,并没有想要抢走自己妹妹的举动,这时候才低声对陈赋说了一句谢谢,接下来就转头不再理会陈赋。
陈赋问道:“你们怎么没有去前面?那边应该有暖气,小孩儿在这里太冷了。”
男孩儿并没有回答陈赋的话,而是将妹妹抱到了小床上,让她躺在上面,然后拿起旁边的被子帮她盖好,之后才一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妹妹,一边回答道:“我不想去。”
陈赋看向四周,发现这件房间与别的地方不一样,应该是某个杂物间改造的,旁边堆了很多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只有在角落里面放了一张小床,看样子只有这两个小孩儿在这里居住,不像是别的房间一样有很多张小床并排摆在一起,好奇心起来,就又问道:“你们怎么会住在这里?别的房间没有地方了吗?”
小男孩儿看到自己妹妹此刻安静了一点儿,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不过在听到陈赋的问话之后,却尖刻的回道:“管你什么事儿?”
陈赋自讨没趣的摸了摸鼻子,看男孩儿没有和自己交谈的欲望,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回头望去,看到小男孩儿正弯腰轻轻的不知道在给妹妹说什么,冬天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男孩儿短短的头发上面,整个画面显得温馨而又凄凉,陈赋看不清楚男孩儿的表情,但是这幅景象却像是一幅油画一般长久的留在了自己的心里。
陈赋来到前面的德育楼,找到正在协助维持学生秩序的刘俊宏,向他问起那对兄妹的事情。刘俊宏听见之后,抬头看了看还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的院长,然后示意陈赋跟着他出去。
来到外面,这才对陈赋说道:“那男孩儿叫毛长良,我们都叫他毛孩儿,今年十一岁了,我来孤儿院的时候,他们也被刚刚送过来,所以我知道他们的一点儿事情。他们一家是在一次车祸中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父母当场不行了,他妹妹本来是好好的,也是在那场车祸中间被撞伤了脑袋,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毛孩儿倒是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后来,肇事司机逃走了,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家里亲戚也都不愿意收留他们,他们家里还有一个爷爷,只是爷爷年纪也大了,照顾不了他们,自己还需要常年住在养老院,没有能力抚养这两个小孩儿,于是就被送到这里来了。
车祸发生之后,毛孩儿就一直不愿意与别人打交道,也不上课,刚来这里每天都坚持抱着自己妹妹上课,后来因为经常与别的孩子发生矛盾,院里没有办法,这才给他们单独整理了一个房间, 让他们自己在那边居住照顾自己的妹妹,孤僻的很,什么都不愿意和老师交流。”
刘俊宏又拉着陈赋走到角落里面,搓了搓手,然后从口袋烟盒里面抽出一根香烟递给陈赋,陈赋摆摆手说道:“不会,谢谢!”
刘俊宏也没有推让,自顾自的点上一根,深深的吸了一口,看着吐出的烟圈,继续说道:“院长一直也拿他没办法,曾经找了好几家条件很不错的人家,只是都拗不过这孩子不管怎样都要带着自己的妹妹,那些人过来
看到毛孩儿妹妹的那个样子,没有一个愿意的,再说就算愿意也没办法,毛孩儿这孩子就像是狼崽子一样护着他的妹妹,也根本不愿意自己妹妹跟别人离开,事情就这样一直拖着了。”
陈赋问道:“那你们孤儿院就没有想想别的办法把小女孩儿治好吗?”
刘俊宏吐出一口烟雾,苦笑着说道:“怎么没有?只是孤儿院说到底还是一个公益机构,每年只等着政府发放的那点儿经费也就是刚刚够平常的开支,哪里还有闲钱去给孩子看病,院长也想着看能不能找到哪一家医院帮忙看看,但是请了好几家医院的医生过来看了,看到毛孩儿妹妹的情况都说比较麻烦,在国内现在还没有这种技术,而要到国外的话需要花的钱也是一个天文数字,院里面肯定也承受不起!”
陈赋在后院的时候,就已经用精神力观察了毛孩儿妹妹的身体情况,知道刘俊宏说的都是事实,小女孩儿肢体并没有什么毛病,只是脑袋里面有一团很大的阴影,应该就是这肿块压迫住了运动神经,这才让小女孩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脚。此时听说了具体情况,知道他们也是因为车祸导致父母双亡的情况,不由得在心里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他想了一下说道:“我这边倒是还有一点儿闲钱,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帮帮他们。”
刘俊宏听到陈赋的话,扔掉烟头,紧紧的一把抓住陈赋的手说道:“那就太感谢您了,我等会儿就和院长说一下这个事情。”
陈赋抽出自己的手说道:“那就麻烦刘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
看着刘俊宏神情激动的快步离开,陈赋对这个年轻人也有了一丝好感,虽然刘俊宏和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应该就是想要自己帮忙,但是并没有让陈赋感觉到不舒服,他自己也愿意帮助这些孩子们,因为现在的他其实也算是一个孤儿。
让陈赋感觉漫长的感恩会终于结束了,姚老爷子拒绝了院长想要请他们一起吃饭的邀请,正要准备离开,刘俊宏在旁边说起了陈赋刚才提到的事情,院长又拉着陈赋说了一堆感谢的话。陈赋和院长沟通了一下捐赠事宜,然后这才陪着姚宇广上车离开。
回去的路上,姚宇广赞许的对着陈赋说道:“看不出来,小陈你还这么有爱心啊!不过任何事情要量力而行,自己有能力去帮助别人那是好事儿,但是也不要让自己太为难。”
陈赋知道姚宇广是在提醒自己,回道:“知道了,姚爷爷,其实我没有和您提起过,我也算是一个孤儿,所以看到这些孩子,就想着能帮一下的尽量帮过一下!”
姚宇广拍了拍陈赋的肩膀,却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说到:“我知道你是想帮毛孩儿那对兄妹,不过你应该知道,其实你给的钱,能花到他们身上的有十分之一就不错了,孤儿院不会只把钱放到一两个孩子身上,所有的小孩儿都需要用钱,院长他们也没有办法。现在你还小,慢慢的就会知道,我们其实做的所有的事情也就是为了一个心安而已。改变别人的想法,或者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我们所能做的就只是改变自己而已。”
陈赋现在并不太明白姚宇广说的话,只是随声应和,他现在最大的心思还是在自己居住的那栋房子发生的事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对于姚宇广说的这些话,他觉得就是老年人最常见的说教而已,并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
一直到很久以后,偶然之间的陈赋想起来这位满头银发的老人,才知道这个时候说的话对于自己来说是多么的不易,这里面包含着一位事业有成的老人一辈子的经验和教训。做事但求心安,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在不管多大的风险浪潮中间岿然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