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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举哀皇宫中

静待一夜,天刚蒙蒙亮时,方媃便洗漱完毕,静静坐着等。有两个婆子出去端早饭,回来悄悄和丽儿说了几句话,晴儿眼尖,叫丽儿进来问。

丽儿对着方媃小声回道:“她们二人出去端饭,听到有人议论,说外面大街上禁了市,一个闲人也没有,成队的兵士持着刀枪来来往往,怪吓人的。咱们王府被兵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晴儿脸都白了,道:“是保护咱们的吗?”

丽儿也害怕,只是摇头,表示不清楚。

刚要用早饭,便有传话的丫头来报信,这丫头正是常王妃房里的红莲。

灵犀院里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的,脸上都有愁容,可红莲一进来,所有人看她,脸上却是一种压抑着的兴奋。虽没笑容,眼睛却已经告诉大家,她很激动!

红莲进来行礼,传了白氏和元氏的话,令她们按规矩穿戴好了,到府门外坐车进宫,贴身丫头只准跟一人,并且只能等在宫门外。

方媃点头,表示知道了,却还是看着她,等她的下文。

果然,红莲再次向她行下礼来,眼中光芒闪闪,显出无比自豪,口中道:“先帝临终下旨,封六王爷为太子,继承大统,旨意已经颁知全朝。方庶妃娘娘,您再见到嗣皇帝时,可是要以君臣之礼相见了,‘王爷’这个称呼永不会再用了。”

此言一出,所有屋里的,屋外的人全都忍不住欢叫起来,却又立刻捂住嘴,不敢声张。

有的婆子已经当院跪下,冲着皇宫方向磕起头来:“咱们六王爷是天子了,天爷啊,老奴们前几辈子烧了高香,才有幸曾经侍候过天子啊!”

方媃看见满院激动的人,一颗心也算落地了。报来这样大的喜信,自然是要重赏的,晴儿已经取了赏钱来给红莲,红莲笑着接了,道:“天不亮时,两位侧妃那里已经就知道了,她们二位都是喜极而泣,不知怎么好了,别人也是如此,唯独方庶妃这般平静。”

“我也高兴,只是大行皇帝刚刚走,不好表露太多,以免失礼。”方媃淡淡道。

红莲道:“难怪王妃,不,是嗣皇后常对我们说,方庶妃是恬淡的人。什么都不争,可什么都会有,这才是好命之人。”

方媃摇头:“这是嗣皇后抬举我,我不敢当。”

红莲又道:“还有一件大事,庶妃娘娘还不知道吧?大行皇帝龙驭宾天,皇后娘娘悲痛万分,竟也跟着去了。”

方媃惊了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气,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皇后殉了,若说她是自愿的,方媃很难相信。她还有儿子瑞王,怎么可能撒手不管去追随丈夫而死?其中隐秘,恐怕只有绝少的人知道吧。方媃暗暗心惊,昨天那一夜,在宫里不知是如何天翻地覆的。

不论如何,一切似乎都在应煊掌握之中,皇权更替,新旧统治者交接,本来就很少有不死人,不流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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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尽铅华,发不加泽,摘掉所有手饰,方媃穿好一身白孝服,带着晴儿走到王府侧门外,才看到外面早成了一片白色的世界,所有稍微带着些鲜艳颜色的物件全用白布包住了,看来是管事带着人忙了一夜。

大家的脸上虽都是悲痛之情,但目光里却是掩不住的激动。众人相互行了礼,便各自上车,往皇宫前进。侍妾因为地位低,不必进宫,方媃心里不由有点羡慕。

进宫,行至她们哭奠之处——昭阳宫,这里已经站满了皇家女眷了。因为永王府的女眷如今地位已经与其他女眷大不同,必须与之区分,所以她们便由常氏领头,跪在最前边。

路过所有皇室女眷,她们一行人向往前走着,她们是胜利者,她们理应享受所有人的注目。方媃看到了她的朋友,安郡王之妾李书翠。李书翠面容憔悴,眼睛略有红肿,看着她轻轻点点头,目光复杂。

她们曾经是地位相等的朋友,如今,一夜之间,已经是天差地别。

瑞王妃也在其列,面容端肃,双目微凝,抬着头冷冷看她们这些人。

看到她,方媃不禁叹息,瑞王妃昔日的风光只怕再难有,难否保住身家性命,也要看应煊的意思了。

方媃想,瑞王之所以会输,原因肯定很多,其中之一,只怕是走错了凌云这步棋。他当初拉扰支持凌云,只怕就是为了今日夺位,试想,若是有边关重臣支持他,就等于是掌握了一定的兵权,夺位便如虎添翼。

然而,他如意算盘打错,凌云岂是他能拉拢的?凌云自有算计,当初不过是利用他罢了。

可是方媃有些不解的是,如果瑞王真是草包,凌云何不就支持他上位?毕竟对付他,比对付应煊更容易吧?为什么边关这段时间始终平静,仿佛正是要等白玉京斗出个结果来似的。

“算了,不想也罢。”这里面的水太深,方媃觉得还是少想为妙。对于她来说,今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先管好自己的事再说吧。

幸亏是春末了,清晨有凉意,却不至于冷,不然这样跪在外面哭,恐怕谁也受不了。

此时每个人的心情各不相同,但不论如何,必须声泪俱下哭出来,所以所有女眷都开始捧着手帕哭,声音倒是不小,眼泪却是难说。

“也不知皇上现在在哪里?”田氏惦记着道。按大洪历代典制,先皇去世,嗣皇帝虽未行登极大典,朝臣便已经可称之为“皇上”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

任氏白了田氏一眼,对跪在旁边的方媃悄声道:“停灵二十七天,按规矩咱们要连着哭奠五天。”

方媃点头,哭奠五天,估计她们这些人也要脱层皮了。

披麻戴孝,哭声震天,白幡白灯,大行皇帝在天有灵,看着这些孝子贤妇们的哀痛之情,大概也可闭眼了。

如此每天从早哭到晚,哭到第三天时,便有人撑不住了,昏倒的、发烧的,一个接一个,再严重也不敢告假,扶到宫里用些药,缓一缓,还要接着去哭。

方媃别的都还好,就是膝盖受不了,虽然有垫子,可跪的久了还是觉得膝盖生疼,几乎支撑不住。

每天开哭之后,她便忍不住总是去看太阳,只盼着太阳一点点向西移,却总觉那太阳好像是凝住不动了,半天也不动地方。

好容易哭完五天,那天最后朝着停放梓宫的方向三拜九叩,磕完了头,方媃和任氏两人只能慢慢互相掺扶着站起身来。

“我看你脸白得像纸一般,就这么五天,都瘦了一圈儿。”任氏关切得道。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下巴都尖了。”方媃回道。

“你和我不能比。我身体向来好,瘦一些反而高兴,你本来就是柳枝般的苗条身段,再瘦可就不是柳枝了,是柳叶。”任氏揉着膝盖,还有心情打趣。

方媃正要说话,忽然便有太监来传旨,请常氏带着王府众女眷到承佑殿去,皇上召见。

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威严的常氏接了旨,带着众女眷离开时,其他所有女眷都是跪下来相送的,这就是权利的诱惑,昔日同处的姐妹,转眼便成了跪在你脚下的臣民。所有的虚荣都可以在这一瞬间满足。

方媃跟在后面,看到瑞王妃发红的双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常氏的后背,死死盯着。

权利的斗争如此残酷,不死不休的结局,让方媃只想挣脱这样的世界,图个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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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霖殿是先皇寝宫,而承佑殿就在它东边不远处,听太监说,嗣皇帝已经选定这里做为平日起居、处理政务之所。

承佑殿也是通常的工字形殿,黄琉璃瓦歇山式顶,明间、西次间接卷棚抱厦。

明间正中,有皇帝的宝座,上悬先皇御笔“承天之佑”匾。明间东西侧有东西暖阁,分隔为数室,作为皇帝批阅奏折、与大臣秘谈的小室,另外还有供皇帝的读书、休息的地方。

后殿是皇帝寝宫,东西稍间皆为寝室,皇帝可凭心意选择居住。后殿两侧各有耳房五间,东五间为皇后随居之处,西五间为贵妃等人居住。寝宫两侧各设有围房十余间,是供妃嫔等人随侍时临时居住的地方。

除了嗣皇后常氏,其余女眷皆是第一次踏进承佑殿,一想到她们的男人已经是万乘之尊,而这里正是皇上起居之地,是全大洪的心脏,这些人心中激动之情自是难以言表。

女眷们最少有一个多月不曾近距离见到应煊了,如今虽然都是重孝素颜,却心思雀跃,脸泛红光,耳热心跳起来。

连任氏也忍不住拉着方媃衣袖,悄声道:“这些天都是远远望着皇上,尚未看清楚过,想必他穿上皇袍是极威严的。”

方媃忍笑,这任氏也难得“花痴”一回。

太监从东暖阁走出来宣:“皇上驾到!”

声音未落,应煊已经走到明间里。众人不敢直视,都低下头跪下,行君臣之礼。

方媃低头,看着地上磨得锃亮水滑的金砖。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从此,他离她就更远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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