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早晨的味道带着湿湿的温热气息,不知道是露水,还是地底下的湿气。
远方的天色格外明媚,一轮太阳自地平线上探了出来,闪烁,却不夺目。
路远站在扬州城城楼上,宽大有力的右手抚摸着城墙,似乎在感受着这份牢靠。
他眯起眼睛,遥望南方,神色有些凝重。
接着,他又转头,怔怔地望着西北方向。
许久,他才转回了身。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如果公主殿下知道自己现在只能枯守扬州,内忧外患,她一定会对自己很失望吧?他想到。
当那日扬州人冲击知府府衙被压制下去之后,都极有默契地关门闭户,足不出户,没有了店家,也没有了摊位,更别说城外的商队。
可以说,扬州已经成为了孤城。
所有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再回来,所有飞出去的信鸽都没有带回来什么消息。
城门早就关闭。
但是路远不知道圣上和公主殿下有没有什么行动。
他就是一个瞎子。
现在他也不再有和扬州知府汪东行一起分享自己失明的机会了。
城墙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换回军装的士兵,警惕地防守着四方。
……
……
一匹黄色的战马卷起一路同样黄色的烟尘,从扬州城西门的古道上飞快地驰过。
战马口中的白沫坠落在地,而后被后蹄踏过,深深地陷进了泥尘里,消失不见。
战马上的人脸色苍白,明显耗力过度,几乎快支撑不住。
守护西门的兵士们警惕地看着这一路黄尘,早有一排弓箭手弯弓指向这一人一马。
马上的人拿下背上的弩,朝天放出了一支响箭。
城楼上,一名身着盔甲的将军把手一抬,喝了一声:“开城门!”
弓箭手整齐划一地收回了手中的箭羽。
……
……
一名亲兵神色有些慌乱地来到南门城楼上。
东边的阳光斜斜地照在城墙砖石外,映照出微微的金色,增加了几丝美感。
那个正在遥望南方的男人转过了头来。
路远眉头一皱,喝道:“军人不畏天地,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名亲兵心下有事,又被喝了一声,脸色有些难看。
路远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说吧,有什么消息。”
那名亲兵单膝跪下,禀报道:“将军,西门刚刚探子来报……”
他顿了一下,似乎是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过骇人听闻。
路远的眉头越皱越紧。
亲兵意识到了这个参将的窝火,一咬牙,道:“有不明部队接近扬州城,已经在十里开外。”
“十里!?”路远一拍砖石,几乎要跳起来。
他的脸色阴沉无比。
在军事上,悄无声息距离十里才被己方发现,意味着什么,路远很清楚。
亲兵身体一颤,自牙缝里挤出五个字:“对,就是十里。”
“一群没用的东西!”这一句话包含了路远无穷的怒火,有着说不清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恨自己,恨自己手下的人,还是恨对手?路远不清楚,但是他的心中就是十分憋屈。
但是,这一声怒吼之后,他却是沉默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支部队会悄无声息地靠近扬州城,也不明白是什么样的部队能够悄无声息靠近扬州城。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想着最近一段时间扬州百姓对待朝廷的态度,他有些苦涩。
人心向背,也是决定性的因素。
他也有些理解了圣上和二公主的无奈。
杀了那些地头蛇,特别是和当地百姓连为一体,基本上不可破坏的地头蛇,会被视为矛头所向,故此民怨沸腾;不杀,那些人会成为某一个人最为致命的凶器,直直地捅向长安。
进,我亦苦,退,我亦苦。
长痛不如短痛,这就是殷秋雪的决定。
如果说一大片地方都已经与朝廷离心,那么经过这些地方的部队当然不会有人让自己这个忠于圣上,忠于二公主殿下的人知道。
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路远的目光变得格外坚决,沉声道:
“大概多少人?”
“不少于两千。”
“什么样子?”
“白盔白甲,没有打任何旗帜。”
“大概还有多久?”
“正午之前。”
问完这一切之后,路远昂了昂头。
“传我号令,敌袭,做好准备,死守扬州,临阵脱逃者,斩!”
东边的太阳越升越高,刺目的金光洋洋洒洒着进了扬州城内的街巷,映照在青石板上,仿佛一片火海。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