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这几天明显不在状态,做起饭来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以病人自居的乐若安投诉几次也无果。
不能怪她不用心,只能说系统太诡异。自从某个晚上在她耳边一直“号玩家、号玩家”地响个不停后,就连续沉默,再也不发出一丁点儿响声,甚至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毫无动静。晴天有理由怀疑,系统是不是死机了?她是不是掉线了?万一系统故障,她会不会被困在古镇里?
“晴天,哥哥想吃狮子头。”乐若安咂吧嘴巴,一脸馋相。
“唔——吃你的头?”时值午后,晴天一手托腮,正在打瞌睡,被乐若安吵醒,迷迷瞪瞪地问道。
“吃狮、子、头!”乐若安翻个白眼,一字一顿地重复,然后以极其委屈的口吻:“晴天,哥哥肚里没有油水,头就会一直疼,头一直疼,就下不了床,下不了床,就没法去做工,不去做工,就……”
“好,好。”晴天被他震天响的声音吵得更加烦躁,只得求饶:“我出去买。”
乐若安得寸进尺:“顺便把哥哥的差服还给衙门,巡城队太危险,哥哥不打算做了。还有,去码头看看,有没有招工的,要特别清闲的那种,哥哥刚康复,不能做重活儿。”
这下轮到晴天翻白眼了。大夫明明说你只需要休养几日就没事,你怎么倒把自己当成重症病患一样?这又是什么毛病?
晴天不禁想起乐笠翁对她的嘱托,表示压力山大,乐若安的毛病绝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可是,在她没有想到怎么改变乐若安之前,只能用最无私、最大爱的方法——“感化”——以不变应万变!于是,晴天低眉顺眼地打包好差服,带上荷包,出门了。
先将差服还给衙门,发现衙门还在招纳巡城队员,不限年龄,不限经历,基本上只要愿意,就能去,去了有差服穿,每月还有不薄的赏钱领。晴天纳闷,这么好的差事,乐若安都不愿意做,他究竟想做什么啊。
再去码头。码头正是淡季,招工的不多,晴天转一圈,一无所获。
最后,她向饭庄、茶楼比较集中的正阳区南街走去。时值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开门做生意的店家不多。晴天快走完一条街,只看到一家名为“吃饭庄”的饭庄开着门。吃、饭、庄?!晴天忍不住再次吐槽起古镇里的名字,是不是还有一家“喝茶楼”?
饭庄虽稍显破旧,门槛、窗棂的红漆脱落近半,布招上也满是油污,但是门面不小,足有一般饭庄的两个大小。晴天走进饭庄,对伙计说要一份狮子头,打包带走。伙计要晴天稍等,便进后厨忙碌。
偌大的饭庄,零零散散摆放着几副桌椅,除了晴天,只有一位说书先生模样的男子,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趴在一张楠木桌上,打瞌睡。
男子似察觉到有客人进入,迷糊间,“啪”地一声摔响醒木,直把晴天吓得一个激灵。
男子连眼睛都顾不上揉,举起右手,扎好架式,张口就来:“说书唱戏劝人方,三条大路走中央。善恶到头终有报,人间正道是沧桑。俗话说得好,富,富不过三代,穷,穷不过三代。可您瞅瞅皮家,富一代皮一丁、富二代皮加二、富三代皮进三,三代单传,一代更比一代富,一代更比一代奢。试问古镇百姓,谁家没有皮家的白瓷碗,试问古镇商贩,谁家没有皮家的白瓷观音像……”
又在说皮家!晴天忍不住发问:“既然皮家富可敌国,为什么瓷器行会会长之职一直落在尹家手中?”
说书男子见有人捧场,更是兴起,他一挽衣袖,又是一摔醒木:“姑娘这个问题问得好!瓷器行会会长,是行会的会长,不是瓷器的会长。能扛得起瓷器发展大旗的瓷窑,不仅要有量,更要有质。能担任行会会长的家族,不仅能造瓷器,更要懂瓷器。不仅要懂瓷器,更要懂做人。所以,选会长,不仅是对各家瓷器的考验,更是对各家人脉、名气、口碑的考验。因此,每年的瓷器行会会长选举,都是古镇的年中大事,衙门大人投一票,行会代表投一票,各级乡绅投一票,公开公正。不过,对于咱寻常百姓来说,每年的瓷器行会会长选举,就是一次瓷器的盛会,皮尹两家把各自珍藏的稀世瓷器拿来观赏,保管各位大开眼界……”
“喂,说书的,什么各位?不过才一个姑娘,说得好象人山人海似的。”伙计把打包好的狮子头递给晴天,见说书男子眉飞色舞,出言奚落。
“一个姑娘也是客。只要姑娘愿意听,杨某人就要说下去。”男子理直气壮,继续说道:“选举在即,皮尹两家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争相扩窑,丝毫不敢怠慢。皮家誓要一洗多年耻辱,尹家誓要守卫多年荣耀……”
“现在哪还有人愿意听这个?饭庄的客人全都被你说到对面听水泊梁山了。”伙计实在听不下去,把晴天往外推:“姑娘,狮子头得趁热吃,没什么事,赶紧回去。”
晴天只好掂着狮子头向乐家走去。皮家在古镇的点击率简直了,仅就皮家的奢侈,她来古镇不过一月,已经是第二次听说了。而尹家,相对于皮家来说,就低调得多。不过,令晴天感兴趣的是,如果说,皮家尹家为了选举之事,都在积极扩窑,那岂不是说,皮尹两家也会再次招工?思及此,晴天加快步伐。
“站住!”路过一个街角,一声清脆的喝声从身后传来。
晴天停下,转身。洛婉——
“你以为穿成这样,就认不出你?”
心!洛婉灵不会这么趾高气扬地说话。
晴天今日的确与往日不同。荼白夹领短衣,荼白留仙裙,裙身上缝制了她自己精心裁剪下的丁香、青莲、黛三色蝶翼图案,一扫以往的老气横秋,显得清新灵动。
晴天不卑不亢地笑道:“还得多谢洛小姐,若不是洛小姐肯为晴天说话,周老板也不会同意这般换布。”
“所以,你今日跟着我,就是为了说这些?”洛婉心不远不近地盯着晴天,下巴微抬。
晴天不解:“我?跟着你?洛小姐说什么?”
洛婉心瞬间变了脸色:“别装蒜!今日你先跟着我去衙门,后又跟去码头,最后是南街。要不是我机警,绕过小巷,你还要一直跟!你如此大费周章,绝非为了锦绣丝绸的事那么简单!说,究竟是何居心?”
晴天恍然,解释道:“洛小姐误会。晴天今日去衙门,是为还哥哥的差服,去码头,是为帮哥哥看招工告示,去南街,是为替哥哥买狮子头。如果说,今日晴天所走,恰好与洛小姐是一条路,只能说是巧合。”
洛婉心完全不信晴天所说,气势汹汹:“巧合?古镇这么大,你我素不相识,怎么可能今日同时依次去三个地方,分明是你有意跟踪!”
晴天知道洛婉心口才了得,也知道自己再与她争辩占不到任何便宜,于是两手一摊:“洛小姐,晴天所言句句属实。喏,这是狮子头,还热乎的。洛小姐不信,可以来摸摸。如果再不信,我也没法了。”说完,她想转身离开,但是想到什么,又站住,挑起眉角:“这么说来,有问题的是洛小姐才对,是洛小姐煞费苦心地跟踪我,是不是?”
“胡说!”洛婉心没料到晴天反咬一口,怒道:“本小姐为何要跟踪你一介平民之女?”
晴天气定神闲:“那洛小姐说说看,今日为何要依次去衙门、码头、南街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而且,如洛小姐所言,洛小姐乃洛府千金,出行从来都是前呼后拥,今个儿居然独自一人?不奇怪吗?莫非,洛小姐自觉那日对晴天有恩,还想从晴天这里讨去什么好处不成?”
洛婉心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双颊染上一层红晕,煞是好看。她正要说什么,从身后冒出来一位乡绅,乡绅见到洛婉心,笑开了花。洛婉心一见乡绅,则大惊失色。
“洛小姐,可寻着你呢。前几日话说一半,洛小姐借故离去,不知今日小姐可否停下来听老夫说两句?”
“何、何叔,今、今日婉心累了,明、明……”洛婉心结结巴巴,完全没有刚才的灵牙利齿。
“又找理由不是?依老夫说,这桩姻缘真乃天注定,男子相貌堂堂,正配得上小姐的国色天香,男子家产丰厚,正配得上小姐的出身,男子——”
“婉心,再不走,香粉铺子就关门了。”这时,在一旁“观战”许久的晴天笑嘻嘻地向洛婉心招手。
洛婉心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哦,是。何叔,今个儿婉心与姐妹有约,改日定会登门聆听何叔教诲,失陪。”然后,她如获得救命稻草一般,逃也似地向晴天疾行而去。
洛婉心亲昵地挽着晴天的手臂,晴天抓紧她的手,两人也不知究竟是谁拐着谁走,反正就是只知道向前不停地走。就这样,七拐八弯,直到转过三个街口。
“哎哟,不行了,鞋底要磨透了。”晴天实在走不动,一手撑住街巷的墙壁,累得弯下腰。
洛婉心虽然憋着一股劲儿,这会儿也是累得不行,停下脚步。
“为、为何要帮我?”洛婉心想起与晴天的冲突,缩回搭在晴天臂弯的手。
为何?因为这种场面我钱乐乐见得多了!老妈一个月逼我去相四五次亲,那个何叔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过,这些话只能在晴天心里说。晴天靠在青砖墙上喘气:“你帮我一回,我也帮你一回,咱俩两清!”
洛婉心不屑地轻哼一声,稍事整理略显凌乱的发髻,然后伸出一根葱白玉指,毫不领情地指向晴天:“别再跟、着、我!”
嘿,这种忘恩负义的人!晴天看着洛婉心翩然离去的身影,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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