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壆接应回了出城的溃兵,刘法救走了陷入埋伏的翟进,双方就此拉开。
刘法领军在龙门下寨。
随后登上龙门山,遥望洛阳城。
只见洛阳覆盖百余里,雄伟浩大,城墙高达五丈,远非寻常州县可比。
洛阳自古就是王朝建都之地,无论是繁华程度,城池规模,比起东京城也不逊色太多。
刘法至今也想不明白,守卫洛阳城的三万禁军是如何把这样一座坚城拱手让人的。
这样的城池让他刘法去打,他想想都会头大。
观察完了附近地势,刘法便回到大营召集众将商议对策。
翟进方才中伏,手臂上挨了一箭,现在还在治伤,营帐中讨论的人,说到底就是刘法,张克公和翟明三人。
其他副将校尉都没有说话的份。
张克公虽然读过一些兵书,但战斗经验还是基本为零,头一次上战场就是跟着刘法当参军。
这种时候,他一般会先听别人的意见,再决定自己是否要说话。
翟明脾气和兄长翟进不一样。
翟进火爆如雷,翟明却温润如水。
平时喜欢读书,是个标准的儒将。
气质到是和老种经略相似。
他开口道:“经略相公,洛阳城自古就是天地之中,华夏腹地。
经数代建设,防御工事不同于其他城池。
更兼两河三山,地利之势,洛阳城若陷,十有八九是亡于内,而不是亡于外。
依我之见,不如射箭书进城,许以高官厚禄,招安城中守将。
就算那杜壆冥顽不灵,誓死抵抗,他手下也难免会有人动心。
杜壆发现不了,咱们就能取下洛阳,杜壆发现了,其内部也难免生乱,我们便有机会趁虚而入。”
刘法点了点头,翟明的计策深得他意,洛阳城有杜壆驻守,还有三万多兵马,不可强攻。
自己拿下了洛阳,损失惨重,依旧是得不偿失。
现在宋朝毕竟还是天下正统。
晋楚齐吴四国都没有得到天下王朝合法统治者的承认,都只算是草头王。
人们哪怕再怎么在心里告诉自己,反正都是当官,在哪都一样。
也会不由自主的偏向拥有正统性的宋朝那边。
一旦杜壆军中有人动心,洛阳的防御就不再是铜墙铁壁。
张克公听完翟明的计策,也有一些想要补充。
“刘经略,若只是单纯的诱之以利,恐怕还是不够。我看我们还应该时不时到城前叫战,斩他几员大将,好让其知道我们的厉害。
恩威并施,才是正道。”
刘法听完,对张克公刮目相看。
这个只读过几本兵书的文人进步的十分迅速,只是跟着自己打了几个月的仗就可以举一反三。
虽然让他出一个完全的主意并不容易,但他能从其他人的计策中找到不足之处,并加以补充,这一点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好,便依张兵部的意思。”
他正要调兵遣将。
派人去城前挑战。
刚好遇上翟进包扎完毕,进到帐中。
“经略相公,末将愿意前去挑战,以将功赎罪。”
刘法皱眉道:“你刚刚受伤,还是歇着吧。我看此次变让翟明带领右军诸将校前去挑战便是。”
翟进道:“经略相公,我只是手臂挨了一箭而已,此等小伤,算不了什么。
想当年我们一起杀入西夏境内,转战数十里,身披十创,依旧奋力拼杀。
现在这点小伤,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罢了。”
刘法知道翟进的脾气,越是拦他,他就越是执拗。
于是只能同意他随行,不过没有刘法的命令,不许出战。
翟进好不容易争取到了出战的机会,当时便满口答应。
刘法大军开出营寨,在洛阳城前叫战。
杜壆在城头看着对面,完全没有出城对阵的打算。
刘法见杜壆年纪轻轻,打仗竟然如此老成,对其更加欣赏。
他对张克公说道:“杜壆此子,有大将之风。可惜他早早从贼,若是有机会,我倒是想将这小子收归麾下听用。”
张克公笑道:“这有何难,经略破城之时,将其生擒。
还怕他不投效。”
“哈哈哈哈。”刘法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来人,给我狠狠的骂!什么难听骂什么,把他给我骂出来!”
军士们听令,纷纷上前叫骂:“杜壆,我湿你北!瓜皮蛋子,有种出来!”
“少他娘的装王八,爷爷杀进城里非得砍了你的龟儿!”
这种人身攻击的还算是讲究,有些不讲究的早就把杜壆祖宗十八代都骂进去了。
淮西军众人听在耳中,这些话虽然不是骂自己,却是在骂自己的主帅。
让他们难受无比。
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了,跟城下的宋军对骂起来。
杜壆笑着摇了摇头,回到自己的帅府。
他已经看了出来,刘法这等做派,就是想必逼他出城,用出了这种计策,就说名刘法不愿意攻城。
自己呆在城墙上也没有意义。
众将跟随杜壆回了都督府。
虽然宋军的主要攻击对象是杜壆,但杜壆毕竟是他们的上官。
而且在江湖之时,杜壆还是他们的大哥。
这些人一向最讲义气,骂杜壆就跟骂他们一样。
偏将酆泰一到都督府就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刘法老儿,欺人太甚。
他想让咱们出城放对,那咱们就出去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让他也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此言一出,卓茂、卫鹤等偏将也纷纷附和。
杜壆只是一笑置之。
“不去理他。”
往后几天,宋军不分日夜,分批前来城前叫骂,杜壆依旧是稳如泰山。
刘法收到汇报以后点了点头。
当下便命人取文房四宝过来。
他挥毫落笔,在那白纸上画了一只把头缩进壳里的乌龟。
张克公在案边看着连连点头:“刘经略不仅骁勇善战,连书画都有涉猎,下官佩服。”
刘法笑着道:“嗯,闲来无事,陶冶情操之用,不值一提。来人,与我装裱起来。”
张克公看着这张画笑道:“刘经略,有此雅兴,恐怕这张画是要送人的吧?”
刘法回头看了一眼张克公,两个老狐狸相视而笑:“哈哈哈哈,正是。”
画卷已经装裱,一个军士骑着快马趁夜摸到了洛阳城下。
趁着城上的军士还没反应过来,将手中画卷直接抛上城墙,随后扭头便走。
守城军士只听到了一声硬物触地的脆响,便连忙起来查看。
才发现自己身边落了一个圆筒。
他连忙从女墙的缝隙中往外查看。
才见到外面隐隐有一个身影,已经逐渐远离。
他将东西交给了自己的军官。
那军官到是识得几个字。
圆筒上面写着“杜壆亲览。”
四个大字。
他不敢怠慢,飞快将东西送到了杜壆都督府中。
众将听说有宋军送来的东西,还以为会是战书,于是一个个都起来查看。
杜壆从军官手中接过圆筒,拆开来一看,才发现里面是一幅画卷。
他将画卷展开,冷笑了两声,便将其合上。
众人连忙问道:“哥哥,上面是什么东西?”
杜壆说:“刘法画了一只缩头乌龟送给我,以羞辱本都督拒不出战。”
众人一听,当时便大怒。
“老儿,真是欺人太甚,大哥,咱们这就整军备战,出去跟他拼了!”
杜壆眼睛一横,喝道:“放肆!夫大丈夫处世,当有大气度。你等年纪轻轻,遇几句恶言便容他不下,日后怎成大器!
都给我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也!
来人,取笔来!”
众人闻杜壆之言,纷纷羞愧不已。
立刻将笔取来,磨墨伺候。
杜壆添饱了笔,落笔如刀,银钩铁划,在画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给我挂在城楼之上。”
第二天,刘法再到军前,却见自己昨晚给杜壆送去的那幅画已经被他挂到了城楼上,共两军将士瞻仰。
城中的淮西军还在杜壆的吩咐下连连喊道:“谢刘经略赠画!”
刘法闻言,不由得哈哈大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对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