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拧?”老大这个提议让母亲感到很意外,“他可是比你姐姐小啊!再说,他家现在条件不错,我听国成媳妇说过,他不要二婚的。”
国成媳妇当然就是刘媒婆,她给鹅拧撺掇亲事,也忙活好几年了。
鹅拧他娘给的供奉收了不少,但直到如今鹅拧还是光着棍子。
以前刘媒婆坑人钱财都是狠狠下手一锤子买卖,没想到鹅拧这里成了她长期的榨油机。
几年过去,连如此贪心的刘媒婆都感觉亏心,再拿鹅拧娘的东西,手就有些软。
她也是生怕村里人误会她贪心,为了长期榨油而故意给鹅拧的亲事设置障碍。
于是经常出来跟人漂白,表示自己为了鹅拧的亲事已经是费尽心力,只是鹅拧高不成低不就。
而且明明自己是大龄青年,娶个漂亮小寡妇也是可以的,可他非得大闺女不娶。
这才一拖再拖下来。
这些情况大仓娘也是了解的。
当然最让她意外的,是鹅拧比她的侄女岁数小。
她们这代人思想固化了,在婚姻关系上,认为男人比女人大是天经地义,大多少都不意外。
但是女大男小就不能理解了。
自古以来,哪有老婆比男人大的呢?
大男人小女人,就像男人和女人的生理特征一样,老天爷就是这么设计的。
如果老婆比男人大,岂不是买一套茶壶茶碗,茶碗比壶大?
大仓看看他大舅:“大舅,您觉得找个比姐姐小两岁的,合不合适?”
大舅摇摇头:“还是找个比你姐姐大一点的吧,男人比女人大一点,知道疼人。”
大仓一头黑线,这思想,确实够僵化的。
“我觉得岁数大小,也得分谁。
俺姐姐今年三十了,可是我跟她上南方,那些不认识的人有时候都把她当成俺妹妹。
看起来也就跟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大。
要是别跟鹅拧说俺姐姐的实岁,就说今年才二十二。”
大舅被吓一跳,看怪物一样瞪着外甥:
“大仓你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孩子,怎么这张嘴现在变得像刮风似的?
明明三十了,跟人说二十二?
这不成骗人了!
咱们不干那样的事!”
大仓娘的眼睛却是明亮起来,得意地说:
“要说小红才二十二是有点骗人。
可俺侄女就是不装年纪。
咱要不说,谁也看不出她都俩孩子了。
跟现在那些二十三四的大闺女比起来,一点都不比人家差。
就是十八的大闺女,论身材论相貌,能比过俺侄女的还没几个呢!”
“对啊对啊,”大仓点头附和,“侄女随姑,这都是随她大姑。”
“那当然啦,”大仓娘眉飞色舞地说,“你个小兔崽子是不知道,你娘那十八九的时候,就跟你姐姐现在一样漂亮。”
“是啊是啊,”老大继续点头附和,“俺姐姐今年三十。”
唔?
大仓娘见儿子的脸上怎么好像透着坏笑的样子?
这才琢磨过来,合着你娘十八九岁的时候,看起来像三十!
“你个小兔崽子!”大仓娘抓起扫炕笤帚就抽儿子。
老大赶紧躲到大舅背后。
“要不然这样,”大仓又像是想起什么:
“上次我陪着姐姐去织里,哦,就是南方一个做服装的地方。
有个大老板还偷偷问过我,打听姐姐结婚没有?
他就是看上姐姐了。
那个老板很年轻,也就是三十岁左右——”
“不行!”大舅斩截地打断外甥的话:
“南方人太精明,咱玩不了,再说隔着这么远,咱知道人家是什么情况?安的什么心?
要是有点什么事咱们也不知道,还不得整天挂心啊!”
“哎,”大舅突然转身看着大仓娘,“大仓说的那个什么宁,你知道他的根底不?”
大仓娘说道:“都是一个村的,再说鹅拧这些年跟大仓走得近,那肯定是知根知底。”
“那他为什么年龄那么大了娶不上媳妇?肯定有问题吧?”大舅追问。
“嗨,他还确实没什么问题,就是小时候让鹅拧着了,有点疤瘌眼,也不妨碍。”
哦!
大舅沉默了。
看得出,大仓提出一个表姐要嫁到南方的可能,把大舅吓着了。
让他觉得小红就是找个比她小的男人也行,只要知根知底,没有毛病就行。
大仓娘看着儿子:“可是鹅拧那条件,找个大闺女又不是找不着。
你姐姐还带着俩孩子,娶你姐姐他肯定觉得屈了。
我觉着上赶着的事儿咱不干。”
大仓暗暗好笑,鹅拧要是能娶自己表姐,对他来说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他还能觉得屈了?
不过,不管是大舅还是母亲,他们只知道小红这几年在县城搞服装干得挺好,但是能好到什么程度,他们不能了解。
对于大仓娘来说,同样如此。
她只是感觉自己老大在外边干得挺欢,至于老大具体干着哪些产业,挣了多少钱,到底是负债还是盈利,这些都不是很清楚。
问起来,老大也是含糊其辞的,说不很明白。
所以说,家里人除了英子,其他成员都没认为自己家特别有钱。
其实,对于大多数有孩子在外打拼的家庭来说,基本都是这种情况。
只知道孩子在外边干得挺欢,至于具体的经营情况,就不是很了解了。
甚至还有极端的例子。
比方大仓娘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一群妇女肯定一边洗衣服一边各自吹牛逼啦。
也有的恭维大仓娘,跟她说:
“看看你们家大仓,自己有货车,还能买上那样的小卧车。
前两年县长才坐吉普车,省里的大干部才坐小卧车呢。
你家大仓都赶上省里的大干部啦!”
好多妇女都跟着附和,说对啊对啊,大仓比县长都厉害。
说归说,有的确实感觉大仓自己有小卧车很了不起,但是也有的妇女跟着附和,其实语气酸酸的。
就是有那种酸葡萄心理。
其中一个姓田的妇女被这种激扬的气氛感染,不甘落后地说起了她在外工作的孩子。
她的一个闺女去南方投奔了一个远房亲戚,据说挣钱不少。
然后这位妇女就跟大家伙形容她闺女多么厉害:
“她现在都不大用干活了。
平常就是接待大老板,陪着唱唱歌,跳跳舞。
她还说了,整天都有大老板开着小卧车来接她出去玩儿。
喝酒捞肉,送回来还给她不少钱呢!”
“哦,是吗,这是什么工作,这么好?”有的妇女羡慕极了。
或者说,大多数妇女都很羡慕老田家的闺女工作真好。
大仓娘这位文化人却是琢磨着不大对头。
一个农村闺女,出去以后什么活也不干,就是接待接待大老板,整天喝酒捞肉,唱歌跳舞,人家还给她很多钱?
这可能吗?
吹牛逼的吧?
老大回家的时候,母亲就跟他说这事,儿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有没有这么好的工作,是真是假?
“那是真的。”儿子回答,“在南方那样的工作很普遍了,咱这里发展得慢,你们不知道而已。”
大仓娘从儿子这里得到准确答案,就不再认为那个妇女是吹牛逼。
从此见了她还由衷地表示深深地祝福,老田家也终于过上好日子了!
果不其然,很快那妇女家就起新房子,买最好的家具,给儿子娶漂亮媳妇。
得了闺女的劲儿,在村里也算富裕人家。
老田两口子在村里也腆胸叠肚的。
所以说,大仓娘知道侄女在县城卖服装,到底干得怎么样,能挣多少钱,她一点都不了解。
有时候还为侄女心酸。
觉得侄女好好的日子离了婚,逼得一个人漂流到县城做买卖,还得带着俩孩子,肯定很累,多可怜啊。
甚至侄女来看她的时候,看起来红光满面,精神状态很好,大仓娘都认为那是侄女怕她大姑伤心,故意装出来的。
可是侄女也不能跟大姑实话实说,告诉她自己有好多好多钱了。
因为,但凡是大仓的至亲,这几年做生意起来的,无一例外都接受了大仓的建议,那就是“闷头做事,低调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