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公鬼必须对这段战歌做出正确的响应,而他曾经并不知道这一点:“以我的骄傲和苍天发誓,我的生命将是一把为了插入黑砂婆娑心脏而锻制的匕首。”
“直到最后一日,”厌火族人最后说道,“冲入煞妖谷。”琵琶仍然在弹奏着柔和的韵律。
首领们依次从那两名女人身边走出房间。走过纯熙夫人身边时,他们都用尊敬却并不畏惧的眼光看着她。令公鬼希望自己对纯熙夫人也能有同样的信心。
纯熙夫人为令公鬼安排了太多的计划,她用太多手段控制着他,而令公鬼对此所知的却少得可怜。
首领们一离开房间,那两个女人就走了进来。纯熙夫人像平常一样冰冷而文雅,她是个身材娇小的漂亮女子,有着那种让人无法确定年龄的鬼子母容貌。现在她已经解下了系在额头上的那块湿布,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块悬在前额上的紫龙晶,坠住紫龙晶的细长金链末端消失在她的黑发中。
即使没有这样的装饰,纯熙夫人女王般的雍容仪态也不会有丝毫减损。她总是让人觉得比她实际的身高更高一尺,双瞳中从来都不缺乏信心和威严。
另一名女子比纯熙夫人更高,不过仍然不及令公鬼的肩头。她还没有鬼子母那种年岁莫辨的面容,看起来很年轻,她是与令公鬼一同长大的半夏。
现在,除了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之外,半夏几乎完全是一名楼兰女子了。她的脸和双手被晒成了棕色,身上穿着棕色的楼兰黄麻裙,和一件用一种叫作亚葛的植物纤维织成的白色宽松中衣。亚葛比最细的编织黄麻还要柔软,如果能说服厌火族人将它们运到龙墙的西侧去贩卖,一定能得到丰厚的利润。一条灰色的披巾绕在半夏的肩膀上,一条叠起的灰色围巾固定住了她披在背后的过肩长发。
和大多数楼兰女人不同,半夏只戴着一只手镯,形状是奇玉雕成的一轮火焰,脖子上也只有一条用黄金和奇玉珠串成的项链。她的最后一件首饰是戴在左手上的巴蛇戒。
半夏一直在几位楼兰智者那里学习,至于具体学习内容为何,令公鬼并不知道,不过他怀疑半夏所学的并不止是一些关于梦的知识,虽然半夏和智者们从不对他说这些事。
但半夏以前也曾经在白塔学习,现在她已经是即将成为鬼子母的见习使了。
而从在晋城开始,半夏就一直以正式的鬼子母自居。有时候,令公鬼会用这件事开她玩笑,但她并不觉得这有多好笑。
“马车很快就会做好前往嘉荣城的准备。”纯熙夫人说,声音像音乐一般柔美,水晶一般清澈。
“最好派一支足够强的卫队,”令公鬼说,“否则沙陀信大约不会按你的命令将它们送到目的地。”他又转向窗户,想再看一看并考虑一下这个叫沙陀信的人。
“你已经不需要我牵起你的手做事,或者是在行动前给予你许可了。”
突然间,某样东西击中了令公鬼的后背,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一根粗大的山胡桃木棍打了一下。只是在酷热天气里不应有的鸡皮疙瘩告诉他,背后有个女人正在导引真气。
令公鬼猛地转回身,将自己向阳极之力伸展,用上清之气充满自己的身体。那种感觉就像是生命力在他的体内澎湃,他获得了十倍、百倍的生机;魔尊的污染也同时在他体内蔓延,死亡和腐败像蛆一样爬进令公鬼的嘴里。
令公鬼必须时刻拼尽全力与这股洪流奋战,才能不被它冲走。现在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但他似乎又永远也无法习惯它。
令公鬼想永远握住阳极之力的甜美,却又总是想将它呕吐出去。上清之气要将他的皮肉从骨骼上剥去,再把他的骨骼烧成灰烬。
如果上清之气没要了令公鬼的命,魔尊的污染最终也会让令公鬼陷入疯狂,他只能等待着这两种结局中的哪一种会抢先出现。
疯狂是自从世界崩毁开始以来,每一个拥有导引真气能力的男人都无法逃脱的命运,在玄武翊圣真君率领阳九百六将魔尊封印回煞妖谷
的那一天,魔尊最后的反击污染了属于男人的那一半真源,能够导引真气的男人终于疯狂地撕裂了这个世界。
令公鬼让身体里盈满了上清之气……却无法确定是哪个女人干的。她们全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冰冷得仿佛就算口中含着冰块也不会融化,而且全都带着颇有些调侃的神情扬起了一侧的眉弓。这两个人都有可能运起了太一,而他却无从判断。
当然,用一根棒子在背后打他一下不是纯熙夫人的风格,她会用别的办法惩罚他,更狡猾,往往也是更加痛苦的办法。不过就算能确定是半夏干的,令公鬼也没什么办法。要有证据。
这个想法从虚空的表面滑过,令公鬼正在一片空无中飘飞,思想、情绪,甚至愤怒已经被隔绝到遥远的地方。没有证据,我什么也不会做,这一次,我不会被她们的鞭子驱赶了。
她不再是那个和令公鬼一起长大的半夏,自从纯熙夫人带她去过白塔之后,她就成为白塔的一部分。
又是纯熙夫人,总是纯熙夫人,有时候,令公鬼真希望自己能摆脱纯熙夫人。只是有时候吗?
令公鬼将注意力集中到纯熙夫人身上。“你想要我做什么?”他的声音听在自己的耳里显得平板而冰冷,上清之气的咆哮占据了他身体的一切。
半夏告诉过他,女人碰触太一的时候就像是在拥抱情人;而对于一个男人,与上清之气的接触永远都是一场残酷无情的战争。“不要再提马车的事了,女人,我总是在木已成舟之后很久才发现你真正的用意。”
不出令公鬼所料,鬼子母朝他皱起眉头。她肯定不习惯被男人这么称呼,即使那个男人是转生真龙。
令公鬼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女人”的称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最近有些时候,他会冲口说出一些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的话。大约,这就是发疯的迹象了。
有些晚上,令公鬼因为这个而担忧地睁眼躺在床上,直到凌晨。在虚空里,他觉得那好像是另一个人正在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