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恒摇摇头。尸弃希望鬼指残能嫁给他,但依照楼兰习俗,鬼指残必须主动向他提出请求。根据小丹的看法,虽然鬼指残愿意当尸弃的情人,但她是不会为了成亲而放弃枪矛的。
在这件事上,尸弃就像个类似情况下的红河姑娘一样感觉遭到了冒犯。鬼断怨似乎也被扯进这件事里。子恒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小丹对子恒说她也不知道————实际上,子恒那时候还没问过她。尸弃被问到这件事时总是会沉下脸。真是一群奇怪的人。
滕州骑兵们在街上的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路。子恒则对这座拥挤的城市没有任何兴趣。他曾经来过玄都,但他现在不喜欢任何一座大城市。狸力很少会靠近城市。
子恒已经有两天时间没有感觉到一匹狸力了。现在他只是一直在用侧眼瞥着他的老婆,同时又竭力不让她注意到。他不得不去注意小丹现在的样子。小丹骑马的姿势总是非常优美,但现在,她却僵硬地坐在马鞍上,两只眼睛瞪着谷凝的后背。那个男人则一直缩着肩膀,仿佛能感觉到小丹的目光。一只猎鹰也没有小丹现在这样犀利的目光。
子恒觉得小丹应该是正和他思考着同一件事————她的父亲————即使他们思考的方式并不一样。小丹可能必须做出一些解释,毕竟,她是从家里逃出来,才成为一名弯月夔牛角探宝者的。
但真正要对付李义府————瀛川和饶阳庄主的是子恒。子恒要告诉李义府,自己是一名铁匠,娶了他的孩子和继承人。这不是子恒想做的事。他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勇敢————做自己必须去做的事算不上勇敢————但他至今都不认为自己会是个懦夫。
只是关于小丹父亲的念头让子恒的嘴巴有些发干。大约他应该先监督他们把营地建好,并送一封信给李大人,向他解释一切。一封谨慎措辞的信件可以写上两三天,或者是更多时间。他在遣词用句上并不擅长。
一面猩红色的旗帜缓慢地飘扬在王宫上方,将子恒猛地带回了现实。谣言也说到了这个。无论谣言是怎么说的,有些谣言里说那面旗帜代表着鬼子母侍奉令公鬼,有些则说是代表着令公鬼侍奉鬼子母,但子恒知道那不是真龙旗。他很奇怪为什么令公鬼没有打出那面真龙旗。
令公鬼。
子恒仍然能感觉到令公鬼对他的吸引。强大的缘起总会吸引弱一点的缘起。但这并不能让他知道令公鬼在哪里————它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拉扯。
子恒在离开红河之后,本来以为自己会去晋城,或是苍天知道的什么地方,只是因为散播在锡城古国西部的谣言和传闻才让他来到这里。这些谣言和传闻中有一部分非常让人困扰。不,他感觉到的不止是需要靠近令公鬼,或者是令公鬼需要他,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肩胛骨之间在发痒,他却又抓不到。
现在,这个发痒的地方就要被抓到了,而他却开始希望这个时刻不要来。他有一个梦想,以小丹喜爱冒险的性格,一定会嘲笑他的这个梦想,他梦想和小丹一同住在乡下的小房子里,远离所有城市和纷争,在令公鬼身边总是充满了各种纷争。但令公鬼需要他,他要做他所必须做的。
在一座由圆柱环绕的大广场上,子恒将挂着斧头的腰带放到马鞍上,抬头望向广场对面建筑物上的许多阳台和塔尖。能够离开那把斧头一会儿总会让他感到轻松。身穿白袍的一男一女接过了快步和燕子的缰绳。
谷凝和那些眼神冰冷的厌火族人说了几句话,就把子恒和小丹交给他们,这些厌火族人中有很多头上系着绘有一只黑白两色圆碟的猩红头巾。
这些厌火族人将子恒和小丹带进宫中,跟守卫在里面的枪姬众说了几个字,就把他们交给那些面若冰霜的枪姬众。子恒没有在海门通里见过这些厌火族人,他想和她们交谈几句,却只是得到了一些刻板的目光。
枪姬众们晃动手指,彼此打着手语,很快的,她们之中就有一个人走出来,带领子恒和小丹向宫殿深处走去。子恒觉得这名身材瘦长、有着沙色头发的女人大概和小丹的年纪差不多,她告诉他们,她叫鬼裂车。除了警告他们不要四处乱走之外,这是她唯一跟他们说的话了。
子恒希望鬼断怨和鬼指残能在这里,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一定会让人高兴的。小丹不急不徐地前进着,显示出一名贵族女子的仪态,但每经过一个岔路口,她都会飞快地向左右各看一眼,很显然的,她不想突然被她父亲撞见。
最后,他们来到一道双扇门前,这两扇门板上各雕着一只狻猊。两名蹲在这里的枪姬众站起身,和鬼裂车打了几个手语,然后这名沙色头发的枪姬众没有敲门就走了进去。
子恒有些好奇令公鬼身边的情形是不是一直这样————厌火族人守在身边,没有人会说话。但这时,两扇门突然被彻底打开,令公鬼穿着中衣就走了出来。
“子恒!小丹!祝好运常伴你们左右,可惜没能参加你们的成亲之日。”令公鬼笑着,碰了碰小丹的手,“真希望那时我也能在。”小丹看上去像子恒一样困惑。
“你怎么知道的?”子恒惊呼道。令公鬼又笑了,他拍了拍子恒的肩膀。
“景汐在这里,子恒,景汐、简馨她们都在玄都,连翘和采蓝带着她们走到这里时听说了白塔的事情。”令公鬼看起来很疲倦,他的眼光低垂,但他还是在笑着。“老天爷,子恒,她们把你做的事都告诉我了,红河的子恒大人,向清大妈是怎么说的?”
“她管我叫子恒大人。”子恒没好气地嘟囔着。向清在子恒小的时候打他屁股的次数比子恒的母亲还要多。“她向我行叩拜礼,令公鬼,她真的行了叩拜礼。”
小丹斜睨了子恒一眼,她总是对子恒说,如果在人们打恭和行叩拜礼时阻止他们,就会让他们感到困窘。至于人们在这样做的时候子恒感到的困窘,小丹说那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