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特丽也紧紧抓住了他,仿佛感觉到他大约会离开她。沙鲁显得很僵硬,似乎是想抓住他,却又觉得自己已经够大了,不该像孩子一样行事。
马施加抚平了他们的头发,让两个孩子的头紧贴在自己的胸口上,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戒,直到马车被狂呼乱喊的骑马人们拖走,直到那些马几乎消失在有冒烟山脉突起的地平线上。
直到这时候,他才站起身,放开孩子们。“在这儿等我,”他对他们说,“等着我回来。”两个小孩彼此紧拥着,用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他,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他向一具尸体走去,温柔地将它翻转过来。希德儿仿佛熟睡一般,她的面容就像是每天清晨他醒来时在枕畔见到的一样。每次看到她黄褐色的头发里竟然会有灰发,都会让他吃惊不已。
她是他的爱人,他的性命,对他来说永远都是青春和新奇的。他竭力不去看染透她身前衣襟的赤红和在胸口下那道深深的可怕伤口。
“现在你要怎么做,马施加?告诉我们!怎么做?”他抚去希德儿脸上的头发,希德儿一直都很爱整齐的。随后,他站起身,缓缓转向那群愤怒而恐惧的人们。
沙巴登是他们的领袖,是个眼窝深陷的高个子男人。他留长了头发,似乎是想掩盖身为楼兰之血的事实,很多男人都留了头发,但对于那些袭击者来说,这么做毫无意义。
“我要埋葬死者,然后上路,沙巴登。”他的目光回到了希德儿身上,“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
“上路?马施加?我们怎么能继续走下去?没有了马,也几乎没有水和食物,我们现在所有的只剩下了满马车鬼子母再也不会来取回的东西。那是些什么,马施加?那是些什么东西,让我们必须抛弃生命,必须拖着它们横穿这个世界,却甚至害怕碰它们一下。我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赶路了!”
“我们能!”
马施加喊道,“我们会的!我们有两条腿,我们有背脊。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会拖着那些马车,我们会忠于我们的职责!”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挥舞着拳头,一只拳头。他颤抖着松开手,将它垂到身侧。
沙巴登后退了一步,退到他的同伴当中:“不,马施加,我们应该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之中有些人打算这么做。我的大父经常跟我讲他在儿时听过的故事,在那些故事里,我们生活在和平之中,人们总是来听我们唱歌,我们要找一个能够得到和平的地方,再次歌唱。”
“歌唱?”马施加发出一声嘲笑,“我也听过这些老故事,什么楼兰的歌声曾是一件奇迹之类的,但你我都对这些歌曲一无所知。歌声消失了,旧日的时光也消失了,我们不会放弃对于鬼子母的责任,去追逐那些永远消失的东西。”
“我们之中有些人是会的,马施加。”在沙巴登身后的人纷纷点头,“我们要去找到那个和平的地方,还有那些曾经的歌,我们会的!”
一阵碎裂声在马施加的身边响起。沙巴登的亲信们正在清空一辆马车,一个扁平的大箱子被扔在地上,裂成两半,露出里面暗红色抛光的石雕石像。更多沙巴登的朋友把其它马车也清空了,马施加看见至少四分之一的人正卖力地清空马车,只在里面留下必要的食物和水。
“不要想阻止我们。”沙巴登警告他。马施加再次松开了拳头。
“你不是楼兰之血,”他说,“你背叛了一切,无论你是什么人,你不再是楼兰的了!”
“我们像你一样遵从传统,马施加。”
“滚!”马施加喊道,“滚!你们不是楼兰之血!你们迷失了!迷失了!我不想看到你们!滚!”沙巴登和他的亲信脚步踉跄地从他的身边跑开了。
当马施加开始检查车辆和倒卧在一片狼藉中的死者时,他的心再次沉了下来。死了那么多人,有
那么多需要照料的伤者在呻吟着。
沙巴登和他的迷失者在卸下那些箱子时还不算很粗暴,但那些持剑的人却砸破了许多箱子,直到他们了解到箱子里并没有黄金和食物,而食物比黄金更加珍贵。
马施加审视着那座石雕门框、成堆翻倒的石像、奇特的水晶雕刻和沙巴登那班人觉得毫无用处的盆栽胡杨插枝。它们真的会有什么用处吗?这就是他们要忠于的东西?如果就是它们,那也好,至少其中一些可以挽救下来。他不知道鬼子母认为哪些是更重要的,但总能挽救其中一些。
他看见漠特丽和沙鲁正抓着他们母亲的裙子,他很高兴沙里奥能活下来,照顾这两个孩子。他最后的一个儿子,她的男人,两个孩子的父亲,被今天早晨的第一枝箭射死了。其中一些会被挽救下来的,他会挽救楼兰血脉,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跪倒在地,将希德儿拥进自己的臂弯里。“我们仍然是忠诚的,鬼子母。”他低声说道。“我们还要保持多久的忠诚?”他将脸埋进老婆的胸口,开始哭泣。
泪水刺激了令公鬼的眼睛,他无声地张开嘴:“希德儿。”楼兰之血?这不是楼兰的信仰。他没办法仔细思考,他几乎已经无法思考了,光芒愈转愈快。在他身边,扎兰丁无声地呼嚎,眼睛高高突起,仿佛是见证了一切的死亡。他们一同向前走去。
琼纳站在悬崖边缘,向西方望去,目光越过了在太阳下波光粼粼的水面。伊斯法罕在这个方向四百里以外的地方,如果它还在的话,伊斯法罕曾经紧靠着可以俯瞰大海的高山,四百里以外的西方,现在海洋已经占据了那里。
如果亚诺拉还活着,大约这段路还好走一些。没有了她的占梦,他几乎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什么。没有她,他甚至不再关心自己是否还活着。当他转身走向一里外的马车队时,他感觉到了头顶上的每一根灰发。现在,马车已经减少了,也变得愈来愈破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