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公爹花了许多银两去搭救仅在成婚时见过一面的二弟,现在又把店铺压上去救那个小子,唐家大少奶奶忍不住说道:“只是……倒平白叫这姓陈的占了便宜,白白卖了店铺,把老二救回来又是多了一张嘴,这一家子又要还账,真真是日子又不知紧巴成什么样呢!”
唐老爷见媳妇儿这么说,一时又气又心寒,只对儿子说:“冠北,你也别觉得为父偏向你二弟,今日若出事的是你,或者老三,我也是同样要救的!即便豁出我这铺子或是我这条老命也是要保全你们兄弟三人!”
唐夫人看这个新来的媳妇儿本就不太顺眼,没有大家大户的样子,又听见唐锦仁这么说,语气就急了起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亚东也是帮别人才惹的事情不是!再说冠北和季南乖乖在家能出什么事!明儿我就去古月寺求平安,我们这种小家小户再经不起折腾了,断不能出什么旁的事了……”边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唉,我也是一时急了,夫人莫要伤心了,现在银子到了,我们亚东定能平安归来了,孟州知县答应了,收到银子就放人的……”
“对了爹,这陈公子的契书您看了,可有什么不妥?”这唐冠北虽是老实人,但打小跟着唐老板做生意,也是识得察言观色的。见媳妇说了不对的话,惹得爹娘生气,忙岔开话题。另外,作为长子,他也真是关心家里店铺的未来,毕竟他别的什么都不会,只学了这染布卖布的买卖,守着布庄这便是自己一辈子的营生了,而二弟爱读书,三弟还小,将来这锦绣布庄偌大家业,少不得是自己继承,他可不想自己还没接手就被人分了去。
唐家大少奶奶也不敢再吱声,嫁入唐家前她不过是个不安分的绣娘跟染布工人私生的孩子,连娘亲的面都没见过,能被人叫一声大少奶奶已是她莫大的福分,更何况是明媒正娶的续弦奶奶而不是妾,她已经烧高香了。
眼下别说公公婆婆尚掌家,将来即便他二老没了,二叔娶回来的贾家千金,也必是高她几头的,还是要识得实务,乖乖的做好媳妇儿,多攒几箱子银钱才是正经。至于脸面,穷人家的孩子最懂得,值不得几个钱。
“要说这陈公子定下的契书,也是极合理的。”唐老板撵着胡子,将和陈亦卿谈的合约讲与儿子听。
唐家夫妇,就三个儿子,唐冠北、唐亚东、唐季南。
此次出事的就是二儿子唐亚东,这个儿子自小就聪明好学,心思都在读书上。出了这样的事,接回家来,换个书院过两年再考功名也无甚影响。只是孟州是待不下去了了,何况他已经十八,是时候叫回来和贾家小姐完婚了。
这唐锦仁一向心思细,想得多。此次之所以不想找那些旧日老友借钱,就是不想此事传出去没得影响了儿子的声誉,本是帮人的事情,总会被有心人传得风风雨雨,耽误了与贾家的婚事就不好了。
这贾家是津州的大户,津州离京城不过几十里地,当年去京师办货时与贾家老爷有过过命的交情,贾老爷到浔阳谈生意听说了唐家二儿子在浔阳被称为少年英才,才结下的这门亲事。论家世本就是高攀了,就不能再横生枝节。
早日成婚一来可以落定这个心头大石,将来也方便自己的生意拓展出去。二来毕竟考功名是有风险的,万一考不上儿子能有个殷实的丈人帮扶着做些买卖也好,万一屡试不第,总不能一辈子耽误在读书上。
而长子和幼子都资质平庸为人老实,跟在自己身边做个小生意,能够有个营生,平平安安的就够了。冠北的娘子因着生大孙女难产没了,又续了一房,小日子安稳。季南还小,现在不用操什么心,这孩子们总得按顺序一个个的安排住才好。
家中有事,唐家夫妇总是与大儿子和儿媳关起门来商量。对于合约的内容,唐老板也都详实的说给家人了。
“陈公子的这份契书写的很明了,经营权还归我唐家,他仅占一成的股份。哦,我算过了,以现在每月的利润,一成就是每月差不多5两银子归他,这样他大约要三、四年的时间可回本。
另外他承诺,今后他名下的所有店铺,包括河西味道饭馆、宝阁粮铺还有他那个聚宝盆宝阁衣柜,所有的用布都要从我们的店铺进布料,我算了他大约多给我们五六成的生意了,单这一项我们每年收益也有二三十两,若遇他再买名贵的衣料,都够他一年的利钱了。
还有他会在衣柜给我们宣传我们的布料,去他那里的贵夫人多,要是能给我们介绍生意,我们跟他的合作就只赚不赔。
这第三嘛,若合作满一年后,我们想赎回我们的一成股权,可以拿00两现银,加上一成的利钱跟他赎回。当然他也不再跟我们独家合作,也不再帮我们做宣传,可能就要扶植别的布庄了。
我怎么看都觉得划算的,关键是他保证,若老二的消息从他那里泄露的话,经我们查证后,我们可以单方面停止约定的内容,并且已经借到的这二百两,就可以不用还了。能这么写,就证明这陈老板是个可信之人,毕竟我们做这件事情的起因,是要救亚东啊!还要保他名声!”
“这……若真是这样,这陈公子简直就是在帮我们啊!”唐冠北也有些诧异,不过是一个客户,合作一年的时间,平日里也就是伙计们之间送送货搞搞价,论起来若不是这个事情,都不知道宝阁衣柜的老板是这么年轻个公子。这第一次见面就给这么大的实惠,这陈亦卿也称得上是善良了,何况他比自己还小几岁,无论是生意还是格局都这么大,还真是让人汗颜。
“公子,您这是摆明了帮唐家人啊!”莫说玉轩,连程祥也忍不住觉得陈亦卿这笔买卖不划算,出了唐家门他就急急的提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唐家的锦绣布庄,也不是多大的店铺,跟他们合作生意何须让出这么多有利条件。自己是看着陈亦卿取钱的,他那床底下的箱子已是空空如也了。
对于自己的决定,以及倾囊相授,陈亦卿也有些余悸,毕竟那攒了两年的钱,对于自己是多么重要,也只有自己最清楚了,他现在对于生存的所有安全感都来源于钱。当初张爷赏的那两银子,天天在自己袖笼里装着,这么日积月累的摸啊摸的,竟是剥了皮的煮鸡蛋一般润滑了。
此刻床底下也空了,轮椅的座子底下也空了,心还真是空啊!
离开“那个世界”时一轮满月,离开朱家村时又是月明星稀,蓦地抬头看看一轮皎洁的圆月,他就觉得会有好运眷顾的,毕竟越来越好的这几个节点,都有明月照着自己。
“嘿嘿,不必过分担忧了!买布嘛,跟谁买不是买,我们只是固定了这一家而已。集中采购就有批量折扣,这是必定的,单是这一项上我们能省不少。另外唐家二公子也是因为救人,可见这一家子品质不坏,跟他们合作可以放心。何况还有唐老二的前途、名声押在合同上,他们不会轻易耍花样。
更何况契书写的很明白,以后他们进布出货都需要跟我们交账的,这样我们不用费心,只是每月清点一次仓库就有银子收不是很好。
哪天不想玩了,他把银子连本带利还我,我们也不亏啊!”陈亦卿慢条斯理面带微笑的说这些,是给程祥和玉轩听,也是在给自己定心针。
路过齐生堂,门板已经关了起来,想起齐怀生总是夸他通药理,懂得多,可还是给他喝那么苦的药,按摩按到他痛得流眼泪,陈亦卿勾勾嘴角,无奈的笑了。
“这还得多得郭雨晴的母亲啊!”他自嘲的想。
想到郭雨晴的母亲,尽管现在印象很模糊,甚至连她的样貌和身材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可脑海中那些印迹,那些来自身体深处的记忆,就让他的心又痛了一痛。那是个怎样大胆的女人呢!懂财经、懂营销、脑子转的快,各种传销、直销头子都能搞定,谁的钱都敢接的人,却还是要自食其果。不是么!
深深的呼吸一口气,陈亦卿又摸摸袖笼里那一两银,对程祥和玉轩说道:“做生意最忌讳的是什么?”
并不等程祥和玉轩回答,陈亦卿又似是自言自语般答道:“最忌讳一个字,贪!”
“我们不急功近利,不坑蒙拐骗,稳扎稳打,总能做得好的!”陈亦卿说这话似是掷地有声,却又说得有些忧伤。
程祥点点头表示收到。
玉轩却说:“我不明白,我们是商人,不是该利益最大化么!”
陈亦卿“呵呵”的笑着,“利益最大化”这也是自己教玉轩的,又补充道:“利益最大化也得在合情合理的范围内。比如这次,根据估算,我要他一成股份,这是合理。将来他可以拿银子赎回股份,这是合情。给他介绍生意,他的利润增加了,我们的一成收益也水涨船高,这就是双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