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年纪不大,但是说出来的话还算有几处可听可取的地方,嘉言以前总是倾向于把自己化成一个弱者,听到梁又梦的提点,这才顿悟到,是自己没想着如何反击,一味妥协和逃避了才陷入低谷,永不得翻身之日。
看来要扳回自己的云家的地位还是有办法的,嘉言心中生出一股希望来,主动握住梁又梦的双手,求道:“你说的确实没错,因为一个负心的男人,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苦,现在总该为自己好好考虑打算一下。你说要洛忠站出来帮我澄清吗?他会不会生气?以后不理我了?”
梁又梦笑道:“你怕什么,这不是有我在吗?洛忠少爷常常去我那里喝酒,我会帮着一点一点说服他的,遇到姐姐,我也算有个长辈能投靠,说不定未来我还得靠你从风尘里脱身呢,所以你的事现在就是我的事,为着我自己的未来考虑,我也要拼了命给姐姐扳回一局。”
两人又说了许多贴心的话,自此董嘉言便时常感叹,对梁又梦真是相逢恨晚,巴不得这辈子都能做惺惺相惜的闺中密友。
屋外已经在送客了,梁又梦听到动静,知道自己也快走了,赶紧又问道:“我不清楚现在云家的情况,没法从洛忠少爷嘴里套话,以防万一,姐姐你跟我讲讲云家有什么禁忌。”
嘉言一听也是,毕竟洛忠是家里的二把手,一个不小心跟他说错了话就不好了。
她思索了一下,讲道:“就是家里有位九娘。”
梁又梦大致听懂她的意思,就是九娘很特别,虽然是家中女人的领袖,但云长天很忌讳她,不能在他面前提九娘的事情,甚至名字。他们两人也有很多年没见过面,跟陌生人一样。其他的云云,没什么令人好奇之处,她简单记了记,趁着还剩点时间,打听道:“这九娘可真是奇怪,明明是正房,为何跟大少爷形同陌路?”
嘉言虽然自身受流言困扰,但是八卦起别人的事来又是对这方面持了另一种态度,梁又梦看她侃侃而谈,心中不禁暗笑四起,毕竟都只是俗人,针不扎在自己身上就不会疼。
衷瑢收拾好桌子,帮着云嫂清理了碗筷,把本来要送云长天的那罐茶叶送到了董忭手里,作为他立志成才的鼓励。
董忭以为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肯收,这娘子就打开了包裹,里面露出精巧可爱的陶罐,盖一开,是香气幽淡的茶叶。一旁的洛忠看一眼,叹道:“这不是醉菩提吗?”
衷瑢没听过还有这种茶叶,问道:“醉菩提?”
他往罐子里捏一把细碎的沫子出来仔细问了问,说道:“这种茶叶颜色黝黑,但是泡出来的茶水却是清冽异常,而且香味独特,传说里菩提老祖路过南方茶园,在一棵茶树旁歇脚,他见树叶颜色很深,便摘取一片放入嘴里咀嚼,仅这一片的香气就令菩提老祖醉卧于当地千年不肯醒来,最后化作一道茶山,取名问筠山,这种黑色的茶叶也就被唤作醉菩提了。”
董忭又被叔叔唬住了,愈加觉得这是贵重礼物,坚持不肯收,干脆跑了走躲开他们。
见他一愣头青的模样,洛忠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让衷瑢一同“欣赏”自己侄子的可爱。
但是月娘跟董忭一样,也受他迷惑,问道:“真的假的?”
洛忠笑得更不要命了,拍拍她肩膀摇摇手说:“当然是假的了,这就是普通的茶叶,南边多得是,我刚才就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你也被我骗进去了。”
衷瑢哭笑不得,急着把罐子塞给他,嗔怨道:“哎呀少爷你就会捣乱,现在人家更不肯收了,我不管,你帮我送过去,就当今天一餐饭的谢礼。”
“你也真不够意思,就送这么普通的茶叶,至少也得是龙团凤饼不是?”洛忠又开她玩笑,这小娘子今天是被他惹急了,出言道:“这怎么不是皇家特供了?好歹也是大公主赏给德爷,德爷再分给我的。从公主手里绕一圈过来,再普通的也不普通吧?”
洛忠不相信:“你就吹吧,这种寻常人家的货色也进得了宫门?那些进贡的是脑袋太多了想摘掉几个是吧?”
衷瑢急得不知还能说什么让他相信,又是这茶叶是梁又梦拿来,自己确实不知道到底出自谁人手里,也就微卷了眉头,赌气起来。
看她不服气的样子,洛忠秉着自己一颗风流花客的心告饶道:“月娘说的是,是洛忠眼拙没发现这茶的珍贵处,还请月娘莫怪洛忠偏执无知。”
听他堂堂一位少爷说的话都到这份上了,衷瑢觉得是自己在这富贵公子面前太任性了,赶紧反赔不是:“少爷倒是莫怪月娘任性,就是一时赌气才失了身份。”
两人又是客套一番时,嘉言从屋里出来,远远地朝洛忠喊了声,这人便急着寻了过去。
衷瑢看他俩交谈神态自若,举止也不拘谨,与自己面对洛忠时那种瞻前顾后的谨慎氛围完全不同,这点微小的差距也被她捕捉在眼里心里,放大出来,就又成了她与董嘉言的差距。
也许本来就没有可比性,衷瑢想着,出生时就注定了一切?嘉言是名门的小姐,自己不过就是风月场的狗尾巴草,何必妄图相提并论?
那么云长天偏爱董家娘子也不无道理了。
梁又梦把董昭抱还给云嫂,拉起衷瑢就往嘉言面前带,向董家娘子说道:“姐姐你以后不开心了要人作伴,只管派人来叫我,反正这以后我们月娘入了门,我也可以时常过来坐坐不是?”
嘉言弯起嘴角,笑道:“反正都是一家人了,又梦不如也随月娘一道陪嫁过来如何?”
梁又梦手一抖,放开了她,摇头道:“我和月娘从小玩闹,陪嫁过来岂不是要做她丫鬟?”
这其实只是董家娘子的戏言,今天遇到这个小娘子实在太开心,便不知觉地开多了玩笑话。
衷瑢也拒绝,她虽然怕梁又梦会碍到她和云长天的关系,但最担心的还是她们俩之间会因为身份地位的拉开或是往后那些意想不到的问题而产生了隔阂。
一个情字包罗万象,男女之间,闺蜜之间,亲友之间,终究是被感情给连在一起却又受这个情字困扰。
万心织网缚光阴,
千丝涓涓扣入情。
百锁连环怎知解,
十载轮回看一程。
人生有多少十年,衷瑢又能看清多少前程,十五六的年纪太娇嫩,实在添不了世俗的笔墨在这张白纸上,就让她尽情哭让她尽情笑。等揉皱了青春岁月,到头来自己就会明白,风也好雨也好,都是领她走上人生阡陌的必由之路。
那点茶叶,云嫂怕欠人情,始终不肯收,所以衷瑢离去之前只好让洛忠转交给云长天,说起来礼轻情意重,其实也只是聊表心意罢了。
当家的大概下个月中旬回来,在此期间洛忠也不能闲着,一来要请宴何音,求他放手月娘,也是兑现在山庄时的承诺,二来当家的婚事要赶紧制备起来,媒婆已经准备就绪,就差何音放人,然后上官府缔结婚书择日拜堂。
时间转眼已入十月,衷瑢每天睡前都要反复读着他写的情书。字迹干净苍劲,看得出是一个很果敢的人。
真是这样吗?云长天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她在灯下用指尖轻轻抚过纸上的一撇一捺,尽情地把自我的幻想与期盼附加到他身上。
但是想到后来,却开始心慌起来,将未来的郎君刻画地太完美,万一现实不是这样呢?落空了呢?到时候的自己要怎么办?
她的指尖开始稍用力地抠纸面,在墨迹间留下一道道指甲印子。
万一他真的移情别恋了,万一自己也要面对去留的岔路了,又要怎么办?
她想到净姨想到梁又梦,要是一辈子都能和她们住一起,就算经常怄气甚至摔桌子摔椅子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吵过之后她们还是一家人。
媒婆前几天来她这里,合了生辰八字,选了黄道吉日,各种手续备案登记统统结束掉,嫁妆算清楚,聘礼算清楚,新人喜服,以及细碎到她头上手上耳朵上戴的,腰上绑的,还有脚上套的,一切程序要她过目了点头了才能实际制备起来。原是云长天走之前交待七叔,他们的喜宴要满足新娘的一切要求。
这本是一件好事,衷瑢也开心他能这么体贴,但她是懒人一个,看着顺眼也就过去了,最好他能在一旁替她操办,她只要动动嘴,好坏不介意,至少不用费心思动脑就好。
她如此想着,外面不经意就起了一阵敲门声,是慕亦的声音。
“德爷,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她将她迎进门,赶紧倒了杯热水来给她烘手,夜里已经开始结霜,说不定再过不久就要下雪了。
慕亦淡淡地笑着,看着微弱的烛火说道:“我听老爷说了,上月底从云家赴宴回来他就把契约还你了,你现在是自由身了?”
衷瑢点点头,视线低垂扫着桌面和地上,就是不敢看她,低语道:“婚期也定了,云大少爷大概这月底回来,时间安排在下月十五。”
两人默语,衷瑢感觉她这么晚还特意来找她肯定有事,于是壮着胆子问道:“德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慕亦看她猜到了,便直白道:“的确是有很多想说的,不过既然你都决定要走了,我也不好勉强你留下,以后要是有机会,记得回这里来找我找何司乐都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