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支城外的风雪中,叶家长辈恭敬等候。
连着方才对着胡奴跋扈的叶家青年,都敛神静候。
他在叶家跋扈,却不敢在军队面前调皮。
能在辽西行走的军队,大多留有公孙瓒深深的痕迹。
那位可不是看你是世家,便给予优待的主。
遮天蔽日的风雪中,迎面驾马而来的骑将,并没有像手下部将蒙头盖脸带着遮风的面罩。
而是浑露出漆黑脸庞,脸上黑须结着冰碴。
雄壮如山的身躯骑在黑马上,居高临下望来时煞气逼人。
叶家长辈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
辽东少猛将,叶家的家将平日里看着已经十分威猛,但在这队人马面前,却瞧着落了下乘。
“辽东叶氏,前来令支公孙氏吊唁。”
他双手高举着的符信,被方才问话那个傲慢的小将取走,递到了那个黑脸大将手中:“张都尉,请看。”
若是曾参加过阳乐之战的兵卒,应当能认出,这就是那位被张郃蹂躏折磨的阳乐守将。
城破后,瞧他还算顶事之人,张郃做主保下他的家族,收服了此人。
叶家长辈心又是一抖,都尉?
这军势,领军之人只是都尉?
在各处都开始乱套,随意许给官职拉拢部将的情况下,辽西竟如此老实。
他心念一动,想到了一个传闻。
传言,现占据辽西的赵云是汉室忠臣。
诚诚君子,十分守规矩。
此时听得这辽西军士军号,传言竟然是真?
这位叶氏的长辈,心中思量不停。
张飞为了不叫自己的胡须受气,不肯戴面罩,挠了挠被雪刮得酥痒的脸颊,随意挥手道:“查一查,没问题就放行。”
他说完,视线扫过叶氏队伍里那些胡奴,眼睛咕噜一转。
立在地上的叶氏长辈将他神色看得清清楚楚,顿觉不妙。
心道这都尉莫不是要索贿?
他思量着车队中带来的年节礼物不好动,正想命手下人给些财货,却听那黑脸都尉道:“辽西公孙氏最厌恶胡人,你们这些胡奴带去必没有好下场。”
“便由我好心为你们保管着!”
“待你们离开时,再、再来领。”张飞说话时,结巴了一下。
他这要求叫叶氏之人面露迷茫,这都尉要什么?
张飞那些离开时再来领取的话,双方都知道听听便罢了。
他们只是没想到,会有人索贿索要胡奴的。
呆愣之时,便见那马上的黑脸都尉突然翻脸:“怎么?你们不愿?”
张飞一瞪眼一龇牙,心里不怕的没几人。
被他气势所慑,叶氏长辈连连点头:“并非如此。”
言罢,半点不敢耽搁的,将队伍中的二十来名胡奴全部移交出去。
连带着脸颊被叶家公子,抽出巨大伤口那一个。
张飞得了东西,顿时又变脸,眉开眼笑道:“好,好,我先替你们保管着。”
叶氏二人立在雪地,几乎被寒风冻僵、
赔着笑脸,待张飞帐下部将查验了一遍队伍,这才被放行。
遥望那支叶氏的队伍走远,张飞又看了看雪地中哆哆嗦嗦的胡奴们。
嘿然一笑:“这一趟赚了!”
学好难,学坏简单。
公孙颜那雁过拔毛的功利性子,极易传染。
张飞本身就是个匪徒习气,曾有打劫劣迹。
现下搜刮到二十来个养马胡奴牧户,心中高兴。
他以手指捻去须上冰霜,命部将将这些胡奴送到令支城中的战俘营,交给里边的教养管事,先盘问教育。
自己这才继续领军走向约定的山谷。
这处山谷十分隐蔽。
通过重重检查,顶着风雪的张飞领军进入。
安顿好士卒,也不入营地休息,立刻便兴致勃勃的去了校场。
今日在令支休息的他,听说此处营地来了新玩具,特地寻公孙颜讨要了通行令,溜达来瞧热闹。
还未进校场,他便听见一阵阵犬吠。
里边似乎有数量不少的犬只。
他疾步走进,便见校场中立着许多木桩子。
每一个木桩子上,都拴着一些……
张飞疑惑地歪了歪头,一时没弄明白拴在桩上吠叫的,是狼还是狗。
但他看得开,很快不纠结。
只知不管是狼是狗,这些家伙卖相实在威风凛凛。
他外表粗莽,内心细腻。
打眼一看旁边怪模怪样的无轮车便知道,拴在木桩上的小玩意,定能给他带来惊喜。
不远处,有人围在一处。
张飞走上前,见几个胡奴,正将无轮车前的缰绳,套在这些小玩意身上。
瞧着,像是想要让这些小玩意拉车?
他搓着手,顿时极感兴趣。
扬声喊道:“隽义!”
张郃未着甲,也没有张飞这样的脸皮经得住风霜,穿得严严实实立在旁边,还是被张飞一眼认出。
张郃扭头,想同张飞打声招呼。
不料张飞这黑厮,竟与他擦肩而过,直奔那辆奇怪的车。
“给我玩玩,给我玩玩!”
接连胜仗,同僚之间少竞争,又衣食不缺要啥有啥,此等环境下压力小,张飞性格中堪称幼稚的一幕展露出来。
小孩一样,围着那辆无轮车团团转。
时不时捞起雪地上似狼的狗儿,撩开人家的毛发去瞧肚皮。
一旁的胡人是孤竹的牧户,汉话已经说得不错,得意对张飞道:“张都尉,此物名雪橇,可在雪上载人奔驰拖动重物。”
张飞胡须得意一翘:“我知道,我一瞧就知道!”
“是不是就像赶马车那般赶狗儿?我熟!”
言罢,他自信满满坐到了雪橇上:“把狗套上,我玩玩!”
见他自信模样,这胡奴还当他真的很会,便将狗套上。
还没来得及叮嘱,张飞一抖缰绳。
前边拉车的哈士奇早已兴奋难耐,立时拔足狂奔。
随着张飞的欢笑,这狗拉的雪橇车,箭一般射出。
张郃无奈摇头。
扭头对身侧的军司马道:“好生记录下可以需要改进的地方。”
“是……”这军司马犹豫了一瞬,还是道,“翼德都尉,应当知道怎么停车的吧?”
张郃闻言僵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张飞的方向。
张飞已经跑出校场,去野地撒欢,只给众人留下一个雪雾滚滚的背影。
张郃顿了顿,许久淡淡道:“无妨,张都尉不会跑太远。”
应该……
这厢,张郃与张飞又一次愉快玩耍。
那边叶氏的车队,终顶着风雪来到了令支城下。
叔侄两呆傻站在雪中。
“这……是令支?”
这是他前年才来过的令支?
一旁的叶家青年呆愣问出声:“叔父,我们莫不是迷路到了长安?”
叶家长辈看着眼前高耸的灰白城墙,一时不敢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