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进入幻境时,李问仙与苏清舟那场大战中,李问仙曾问过苏清舟,他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清辉?
因为苏清舟所使用的的剑法、身法便是传承自清辉。
清辉——这个三千年前名号便已响彻天下的女子,就是天铭宗的老祖、李问仙的师父!
传说,她早已身死道消,在预感大限来临之际,只身前往封魔渊,自此了无音讯,所有人都猜测她死了。
她早该死了,假如没有死,她怎么能活的了三千年?涅槃境的修士,寿命都是有限的,绝无三千年!
但夏星河怎么也没想到,苏清舟居然真的见过清辉,还拿到了她的金丹?
“温姑娘,你想好了吗?”魔君高坐王位,那低垂的目光好似无情的看着地上的蝼蚁。
夏星河手指轻颤,静默了许久,开口却是一句不相关的话:“魔君既早已知晓我是谁,又何必一直叫我‘温姑娘’?”
“嗯?”苏清舟睁开眼睑,暗红色的眼底有寒潭嶙波,低笑道:“不是温姑娘自称为温知故?”
地上匍匐的明川忽而抬头望向夏星河,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点意外的神色。
她不是没有察觉到如今的魔君——苏清舟和夏星河之间的异常,远不像千年后的清均道君与夏星河那般平和。
只是没有想到,如今到了千年前,魔君看起来好像之前就与夏星河相识了。
夏星河当初以温知故的身份决定前来魔宫寻找燕归来时,从来没想过会再次与苏清舟有瓜葛,只是准备找到了再悄无声息的离开。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苏清舟会一见面便认出她。
即便她之前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用本来的面貌和身体出现过。
“你猜世间骗过本座的人,现如今又是怎样的下场?”王座上的青年澹漠的看着她,修长的骨节一下又一下的敲击在王座的金制扶手上。
夏星河想也不想,便直接问道:“那么,魔君要杀我吗?”
昏黄的烛光倒映在魔君的侧脸上,眉间妖冶森然的曼珠沙华印迹杀意弥漫,青年却勾唇笑了一下,“夏星河,人世间最残酷的刑罚,不是死。”
“是生不如死”
苏清舟站起身来,殷红的长袖从王座上垂落,常年吹袭的雪风将烛光摇晃,却照不亮他眼底沉浮的寂暗。
“本座会看着你生不如死的活着,痛失所爱,亲朋皆弃。”
夏星河怔怔的看着他,心脏处那股细微的疼痛再次冒出,她呢喃着道:“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苏清舟,不是我的师父,你只是魔君而已。”
可是,这么说着,这么说给自己听的,她为什么还是难过、失落。
夏星河摸着心脏,忽然痛的弯下腰来。
她空茫的望着前方,灼热的水滴落至她的手背上,她迟钝了几秒才低头看去,“这是......”
她慌忙伸手擦过脸颊上的痕迹,这才反应过来,是泪,是越擦越多的泪。
“为什么”她皱眉,却阻止不了眼中的酸涩,她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这般痛,也不明白,纵使她将千年前的苏清舟和千年的师父割裂开来,也阻止不了心脏的疼痛。
“你确实是魔君”夏星河忽而抬头看着那个俊美非凡的身影,“也对,原本做下那样的事情,本该不在相见,又出现在你面前,有事图谋,你恨我,理所应当。”
也许是这一股莫名的情绪太过于牵动心神,她来到这个时候后压制的内伤此刻一齐爆发。
原本她的内伤就一直没好,无论是沉剑池内的试炼还是一路遇到苏清舟的化身,都是一直在受伤,从来没有好好地疗伤过。
此刻内伤爆发,来势汹汹。
她再也压制不住,血液冲击着脆弱的经脉,眼中所视幻影重重,她失焦的望着前方,执意望向他的方向,纵使她已经看不准。
她收敛了所有神色,身躯疼痛难忍,也坚持着最后一点清醒,艰难道:“那么,如你所愿,四十九日后,无论是我死还是燕归来死,亦或者明川死,都是你想要的结果吧。”
燕归来死,她失去挚友;明川死,她残杀正道同门——虽然明川已经入魔,但她为的却是一己之私,将她诛杀。
到最后,她和明川或是那些魔道中人没有丝毫区别。
或许,她的本性里本来就是自私,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亲近的人饱受磨难。
一如当初,在幻境里,她做出的选择。
他更像看到的是她独活,看到她那样卑劣、自私的本性一面。
可是,这一次,她不愿。
语音落地,她的意识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只有明川惊呼无措的声音远远传来,她也听不真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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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轻微的低吟声,听不出是叹息还是责备,忽远忽近,在她耳边盘旋。
“我真是什么?”夏星河皱了皱眉,想开口说话但发不出声音,意识却像是沉甸甸的棉絮,回笼不到身体。
“你还想睡多久?”伴随着一阵短促而奇异的声响,她无形无质、自由飘荡的灵魂瞬间被扯回体内。
她勐地睁开眼睛,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童孔由涣散渐渐凝聚,她终于看清了来人。
“是你?!”
黑色的长袍伫立在星湖的上方,银色的长发在湖水潋艳的照映下莹亮,即便永远也记不住他的容貌,却在每次看到那双空寂、清远的眼眸时,仍然忍不住发出惊叹。
“你怎么在这里?不对...我怎么在这里?”夏星河这才发现,她居然被泡在湖水中,然而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冰寒。
星湖之外便是冰天雪地,呼啸而过的雪风卷起层层白雾流云,却始终吹不到这片星湖之内。
碧波荡漾的湖水中甚至还有数片荷花,水面繁星错落,一时间她丝毫不明白这里是哪里。
“千年映泉湖”彷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黑袍(逢星)回答了她的疑问。
“千年映泉湖?”说着,她才记起苏清舟化身曾经说过的话。
千年映泉湖是他的疗伤之地,每三年的七月七,他神魂剧痛会境界大跌,便需要来到千年映泉湖疗伤。
而千年映泉湖中生长着一株天沙丽珠,是能治愈他神魂伤势的奇药——至此一株,且马上就要成熟开花。
夏星河快速的站起身,望着除了她和逢星之外别无他人的湖面,冷静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逢星低眸看着下方宛如冰晶般澄澈的湖面,空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波动,“还有谁能带你来这里?这个地方除了苏清舟,谁都来不了,毕竟也算是魔宫的禁地。”
夏星河许久没有说话,双手一撑,坐在湖边的长廊上,双足浸透在湖水中,“我不明白”
她低头盯着足尖,她深吸一口气,“我不明白苏清舟到底在想什么,他既然憎恨我、厌恶我、想让我痛苦,又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呢?”
这是个疗伤的好地方,这个湖水中蕴含着惊人的元气和修复药力。
她已经感觉到湖水中的元气源源不断的修复着她因内伤而受损的心脉,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迟疑望着湖水中央,那一株特殊的、美丽的天沙丽珠,实在想不明白这么重要的地方——几乎决定着他的生死,怎么会轻易带她来这里。
“也许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清冷如寒松的嗓音蓦的响起,吸引得夏星河抬头看他。
只见在西沉的月光下黑衣青年踏足于湖水之上,静静地一动不动,夜风中衣袍翻滚,月光在他的银发上反射出璀璨的光芒,他平静道:“也许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人有时候也看不清自己。”
夏星河摇了摇头,不想再继续这个问题,反而好奇的盯着他的腰间,“刚刚你是用什么东西唤醒我的意识?我好像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
她仔细的想了想,不确定的道:“就像......就像铃铛?”
他的腰间的确挂着铃铛,黑色的铃铛。
夏星河看了又看,莫名的觉得一阵熟悉感,“是这个铃铛吗?好像和苏清舟的那个有点像。”
逢星慢慢地走过来,双足于水面,好似平地踏步,他双手一抹,那个黑色的铃铛便消失不见,看样子,他没有回答她问题的意图。
夏星河见此,也不再多问,有些问题,逢星不愿回答那便罢了,左右不是重要的事情。
“那你来,是为何事?”夏星河相信,逢星出现必然有着他的目的。
逢星的脚步顿住,片刻不语。微微笑了起来,忽然眉目间有着一抹复杂的神情:“你想知道为何苏清舟会神魂伤的这般厉害,每三年七月七甚至会遭受伤势反噬、境界大跌吗?”
夏星河一怔,她沉默的看着这片湖水,“你想说什么?”
逢星弯腰掬起一捧湖水,任由水流从他指尖流走,他叹息的说道:“你想要找问春秋、云澜,或者你想要弄清楚他的神魂伤势从何而来,不如去那座白塔里看看。”
“我......”夏星河咬住唇齿,神色变换,她冷声道:“你这是明摆着诱我过去,逢星,你到底要做什么?”
忽而他却彷佛洞察一切似的笑了起来,眼色冷冽,“可是星河,你还是会去的。”
陡然间彷佛被人一击击中心底,夏星河冷锐的眼神忽然也是涣散开来。
他说的对,她会去的。
只要他说的是真的,她就一定会去。
而逢星,说出话的话从来没有骗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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