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挡在前面的理由么?夏星河”青年的声音如空谷回音,低沉悦耳,然而这样的音色里,居然有着一丝隐藏极深的颤音。
也是因为这刹那的颤音,神水宫的少女惊讶的抬头,低呼道:“师姐,你听见了么?”
“听见什么了?”九色鹿好奇的凑过来
“悲伤”少女怔怔的看向飞花与白雪中的清均道君,犹疑道:“我好像......听见了悲伤”
“悲伤?”意识到少女在说什么之后,九色鹿嗤笑,“悲伤是能听见的吗?我看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少女被九色鹿说的哑声,最后恼怒道:“可是我就是听出了悲伤啊!”
“你说的悲伤不是指清均道君吧”九色鹿的声音一顿,眼中的好奇已经彻底转化为同情,“我看你是魔怔了,天天清均道君长,清均道君短的。你自己也刚刚说过了,清均道君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悲伤,这种伤春感秋的东西,适合你,但不适合道君。”
“我......”神水宫的少女泄气的咬了咬唇,“好吧,你说的对,这可是清均大人,应该是我听错了。”
“你确实听错了”少女的师姐摸了摸少女的黑色细软的头发,无奈道:“但你应该学学清均道君,你看他对剑道的掌握,你拍马都赶不上,还天天不好好修炼。”
“知道啦,师姐”少女把头低下去,闷闷道:“这可是清均道君,我比不上多正常啊。”
“还找借口!”神水宫的女子皱眉,语气强硬起来,“这次回去,你必须闭关修炼一个月!不然不许出来”
少女的哀嚎远远传来,却在风雪中渐渐远去。
夏星河的心勐地一颤,她缓缓的抬起头,青年的眼眸一直深深的、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鲜血从他修长苍白的指尖滴落,他却没有丝毫的在意,只是那双晦暗不明的凤眸静静的看着她。
清瘦的身姿在这苍茫的天地间犹如石上青松,他的声音蓦的冷凝下来,“我从未这样教过你,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夏星河,你给我说话!”
这样清冷锋利的语气,将在场的人都惊在原地。
就连无游也不禁抬头看了过来
“春秋,师叔这是生气了吗?”兰若吃惊的看着风雪中的身影,呐呐问道。
小翠鸟站在兰若的肩上,黑豆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却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真的是生气了啊”兰若的语气有些恍忽,脸色微妙的喜悦起来。
“你开心什么?”问春秋侧头,看着少女脸上的笑意,有些不解道:“清舟哥哥生气,你高兴什么?”
“你不懂!”兰若压低声音,“你见过苏师叔生气过吗?”
小翠鸟被她的问题问的一愣,想了想之后摇头道:“没有,清舟哥哥才不是那种随意发脾气的人。”
“这就对了!”兰若弯了弯眉眼,“苏师叔从来不会因任何事、任何人而心有波动,就更不要说生气、开心这种情绪了。但这也是师祖和师父他们一直担心的,生于世间却心系无尘,将来......”
听到她这句话,问春秋就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了,当即便目露凶光,讥讽道:“说什么担心清舟哥哥,还不如说你们担心的是那些神水宫没有脑子的命批!生于世间却心系无尘?不就是怕清舟哥哥以后如真的入魔,应了那句命批,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杀心吗!”
“你们人类真的虚伪,自己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不信,偏偏信一句虚无缥缈的命批,一边明着诱哄清舟哥哥,一个个扮演着好师姐、好师父,一边暗里却防备他、恐惧他!清舟哥哥要是心系你们这些人,当真才会成为他的劫难!”
兰若被她说的话惊得回不过神来,一把捂住小翠鸟的嘴,斥道:“喂!你还真的什么都敢讲,被师祖听到了怎么办!”
问春秋被捂住嘴,意念却不停,怒道:“你捂住我也没用!我虽然一贯不喜欢夏星河那个弱鸡,但是有一点,她比你们所有人都强,她对清舟哥哥是实实在在的真心,将他视为师父。讨好也讨好的光明正大,至少才不因为命批而畏惧。”
兰若被她说的无言,只能叹口气道:“所以说你这个小翠鸟不懂人间啊”
问春秋双翅插腰,啐了一口道:“我才不想懂!这见鬼的人间!”
暮霭流云,青年孤清的身姿自漫天飞雪中走来,白色袍角在风霜中飞扬,然而看到那双如黑海深邃的眼睛,所有人都不禁一震。
冰寒刺骨的声音再次传来,他缓缓抬起头,低声道:“夏星河,我再说一次,下次你胆敢再将自己置于不顾之地,我便废你修为!连自己都护不住,还修什么天道!”
满座哗然,都没有想到清均道君竟然如此凌厉。
“天,这才是清均大人走到这个境界的原因吗?”
“确实是这样啊,修炼难道不就是为了长生不老,与天共争吗?如果不能保护自己,就没有意义了。”
“你们没有觉得难受吗?”说话的小弟子皱着眉,气弱道。
因为清均道君那一刹怒意而带来的威压,修为低下的众门派弟子已经面色发白,汗水淋漓了。
真是太可怕了,神水宫的少女怯怯的望向苏清舟的方向,忍不住叹气道:“原来这就是道君的境界,清均大人这样的,我怕是真的一辈子也不能达到了。”
众多弟子心中所想,夏星河自是不能知晓。
站在中间的夏星河有些讶异又有些复杂的看着白衣青年,她艰涩的出口,“师父,我不是......”
这一刻,她是有些害怕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严厉的叫过她的全名
这种被全名支配的恐惧感在以前的二十三年中,深深的种植在她灵魂中。
“我不在乎你现在是怎么样的,但是星河你记住”苏清舟的语气蓦的温和下去,他暗色的眼眸落在少女眼角下的血色上,一字一句道:“我会做到我说的!”
夏星河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青年的神色时,她沉默了一会才道:“是,师父”
刹那,众人身上感受到泰山压顶般的威压褪去,才得以喘息起来。
可是有些人却一直惦念着夏星河的那句,“师兄拔剑,是为除魔”
见道君的神色沉静,便壮着胆子,出声问道:“你说柳白间除魔是什么意思?”
少女转身,视线落在雪地中无我的尸体上,轻声道:“白间师兄,杀的是魔。”
“一派胡言!”无游的声音蓦的冰寒,蓝黑色的眼眸掠过冰冷的光影,厉声道:“昆仑派的弟子都是这样?随意杀人之后,还空口无凭的污蔑我教?”
说到这,他的语气一顿,眉峰一压,讥笑道:“或是,你想说我无涯洞都是魔教?!”
话一出口,神水宫的少女抽了一丝冷气。无游的话极重,一个不好,昆仑和无涯之间,便会进入无可转圜的境地。
但这确是神水宫师姐非常担心的地方,门下其他年纪尚小的弟子或许不知道,但诸大门派的长老心里是清楚的。前几日剑至风绝连夜赶往无涯洲与无涯洞的掌教会谈,定时有什么事情发生,剑至风绝有所感应。
就在剑至风绝到达无涯洲后,不日,师祖也去了,听闻消息,太乙山、弱水孔雀王也随之动身。一定不是什么小事,这个节点上,昆仑与无涯撕破脸皮,必然会影响大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夏星河摇了摇头,手中的冷汗止不住。
她现在其实是在赌,赌她看过的剧情没有记错!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向雪地中的无我,寒声道:“我的意思是,你的师弟,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无游忍无可忍,气极反笑道:“这就是昆仑的主意?不要再说什么鬼话!我的师弟,是在众目睽睽下被柳白间所杀!”
少女抿住唇角,“既然你不信......”
她蓦的抬头,黝黑的眼眸中,藏着一道极亮的光芒,沉声道:“那我就证明给你看!”
事已至此,在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夏星河一步一步向柳白间走来,周围的人惊愕,又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就这么让她走到了青衣青年的身边,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她握住柳白间的剑柄,缓缓道:“师兄,你的剑借我一用。”
听到她这句话,别人纷纷变了眼色,特别是神水宫的少女,差点就要说出来了。
作为清均道君的弟子,她居然连把配剑都没有?这是多低的境界啊!
九色鹿定睛看去,过了好一会才面色复杂的回答道:“别看了,引气层大圆满,难怪还没有剑。”
少女的脸色就更加愤愤了,“她这样是怎么成为清均道君的弟子?我的天资都比她好多了,这可是清均大人啊!”
“这就是命!”问春秋实在听不得这群聒噪的小姑娘了,虽然她不喜欢夏星河这个弱鸡,但是比起这一群比麻雀还吵闹的少女来说,她宁愿要夏星河这个弱鸡。
小翠鸟丝毫不在意九色鹿和神水宫少女呆滞的目光,继续冷笑道:“所以所,你们都没有那个命,得认,知道吗!”
“你又是谁!”神水宫的少女被她一句话刺的不行,气的脸色发红,“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什么?”小翠鸟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真是一群天真没眼光的奶娃娃,居然连她是谁都没认出来,还敢问这句话。
问春秋有意要气气她,便慢条斯理的啄了啄身上的羽毛,见少女的脸色红到极致后,才哼声道:“就凭夏星河成为了他的弟子,而你没有!”
“别说话了”九色鹿拍了拍少女的肩膀,尔后恨恨的瞪了问春秋一眼,低声道:“快看,她有动作了。”
这一句话,立即把这一人一鸟的心神牵引了过去。
飞雪中的黄衣少女,握紧了手中的那把长剑。下一瞬,少女提着剑,直直戳向地上玄衣青年的尸体。
“你敢!”无游见她又要再次践踏无我的尸体,红色的薄唇又要吐出狠厉的话语,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凄厉的鸣啼从少女的剑下发出。
这声鸣啼彷佛从地狱中爬出,伴随叫声而来的却是冰寒刺骨的杀意,众人眼前开始浮现尸山血海般的幻觉,宛如置身于深海中,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蔓延开来,就连雪风也停滞了片刻。
“这是怎么回事!”不知是何处而来的一声惊呼,所有人看着少女手中的剑。
不,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少女剑下的尸体。
夏星河面色发白,手指几乎都要烙印在剑柄上,剑尖对准了无我的眉心,但无论她怎么用力,剑尖却无法下沉半分!
按道理来说,玄衣青年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如何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一时之间,目光纷纷惊异起来。
“不会真的是她说的那样吧?”神水宫的少女看了一会,脸色怪异,压低了声音道:“还是因为她的境界太低,无涯洞的人给他们的弟子配备了护住神魂的法宝?”
要知道,眉心就是神魂的所在地,所以有法宝保护,也是正常的。
九色鹿摇摇头,没有回答。她只是聚精会神的看着风雪中的黄衣少女,空荡荡的昆仑山顶,除了寒风的呜咽之外,什么都没有。
冰冷的白雪和悦桃枝殷红的花瓣落在少女的剑锋上,很快就被凌厉的剑刃所割破。面对这么多怀疑的目光,少女没有一丝一毫的急促。
她只是紧紧的盯着自己手中的剑,然后一剑刺出。
神水宫的少女刚想嘲笑,笑声却在发出之后,戛然而止。
她的这一剑,全无招式,只有最简单最基础的一个动作,刺!就是这个最简单的动作,她做出来没有绚烂的剑光,只有气息毫不浪费的聚集于剑尖,元气内敛,瞬间就将无我眉心的屏障生生刺穿!
霎时,一个血红色的傀儡娃娃勐地从玄衣青年的眉心中跳了出来,几乎是眨眼之间,玄衣青年的尸体迅速化为了一张薄薄的人皮,血雾弥漫,混合着暮色中的风雪,一点点吹在了众人的衣袍上。
“这是什么!”
神水宫少女的叫声卡在咽喉中,她看着荡在空中的人形娃娃,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气一点点缠绕在心头。
蓦的,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是魔宫的鬼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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