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授在进入并州以前,对西汉的认识都是道听途说,但在进入并州,接触到生活在并州的百姓以后,沮授算是有了切身感受。
希望!并州百姓对未来的希望是沮授感觉与河北治下百姓最大不同的地方。原本这种经历沮授也从河北百姓身上感受过,那是在袁绍灭掉公孙瓒,与民休养生息的那几年,沮授从百姓的身上感受到的,虽然那时百姓的日子并不好,但百姓的精神头却不错,对未来的日子也有着盼头。
但随着袁绍发动对曹操作战开始直到现在,沮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从百姓身上看到那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精神状态了。河北因为袁家三兄弟的战争已经倒退到了黄巾之乱爆发时的状态,每个人都如同惊弓之鸟,逃兵与失去家园走投无路的百姓重新聚啸山林,大片的田地无人耕种,与并州随处可见正在田间劳作的人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沮授原本是与商队同行,但今日却不知什么原因,商队领队没有带领队伍继续赶往长安,而是要在这阳曲县休整一日。沮授虽然带着十几个人同行,但也不想因为脱离队伍而引人注意,便趁着这难得的休息之时带着几个人出外走走。
没有在县城里待,沮授带着人在离阳曲县城不远的村落转悠,站在田间地头望着在劳作的农人,沮授忽然很希望眼前这一幕可以出现在河北各地。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当沮授打算带着人离开的时候,从不远处走过来一群人。领头人的人是个年岁二十五六的年轻人,看上去不像是农人,不过跟在他后面的几人倒是一看就知道是常年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农人。
看这些人的架势,似乎并不是来干农活的。对此有些好奇的沮授停下了脚步,打算看看这些人到底打算干什么?就见领头那人站在一块尚未耕作的田地前回来挥了挥手,跟着那个年轻人一起来的人立刻分头行事。
“曲犁?”沮授认出了那帮人抬到田里的那物件,不由轻声说道。这曲犁沮授是知道的,前些年在河北进入休养生息的时候见过,也曾经有过推广的念头,但因为种种原因,最终只能放弃。
对于推广失败这件事沮授一直耿耿于怀,眼下再次见到曲犁,沮授很想要知道眼前这些人打算如何推广?
随着那个年轻人一声令下,负责控制曲犁的农人一声吆喝,在前头拉犁的牛便如往常一样开始工作。从结果来看,曲犁明显要比其他在田间劳作的农人所用的直犁要好用得多。跑得快呀,别人还在自家的一亩地的累得满头大汗,控制曲犁的农人已经把一亩地犁完了,此时正在犁第二遍。
众人的惊叹声自然吸引了附近人的目光,看到如此神奇的犁地神器,附近劳作的人也不忙着干活了,纷纷凑过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百姓是最守旧的一类人。也由不得他们不固执,毕竟老话说得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作为在地里刨食的人,地里的收成是关系到一家老小存活的大事,任何轻易的尝试都有可能面临饿肚子的威胁,所以但凡是跟种地有关的事情,在农人眼里都是非同小可的大事。
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以前也听说过曲犁要比直犁好用,但亲眼见到却是头一回。而亲眼看到曲犁是如此好使,不由让那些看热闹的农人跃跃欲试,有些胆子大的便向那个年轻人请求可以让他也使一回曲犁。
对这种要求,年轻人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点头应允。而得到年轻人的允许,又亲身体验了一把的农人纷纷动了给自己家置办一件这个曲犁的念头。
沮授十分欣赏那个年轻人的做法,不管这个年轻人是什么身份,能够想到这个办法,都说明这个年轻人是个聪明人。起了爱才心思的沮授便动了想要将这个年轻人招揽到幽州去的念头。此次去关中谈判还不知结果如何,本着贼不走空的想法,就算不能跟西汉达成协议,只要能把这个年轻人给招揽到,那也算是不虚此行。
“来人止步!”沮授带着十几个人走过来,立刻引起年轻人身边护卫的警惕,当即冲着沮授等人喝道。
“莫要误会,我等没有恶意。”沮授阻止了身后亲卫想要保护自己的举动,开口对面前的众人微笑着说道。
“这位老先生,不知有何贵干?”年轻人上前向沮授施了一礼后问道。
“这位小哥勿怪,老夫只是见这曲犁很是好用,所以忍不住上前想要瞧得更仔细些。这位小哥,莫非你家中打算贩卖这种曲犁?”沮授笑着问道。
“老先生误会了,在下贾逵,是这阳曲县的县令。这里原本使用的农具太过落后,严重影响了本县的生产力,为此在下才会有意推广曲犁这种方便实用的新式农具。”贾逵闻言向沮授解释道。
“原来是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既然有意推广,又何必亲自出面,只要一纸命令不就可以了吗?”
“呵呵……老先生是外地人吧?我西汉的地方官员做事,无论什么事,都必须与治下的百姓解释清楚,如果不能得到大部分百姓的同意,那是不可以执行的。如果强行实行,百姓是可以拒绝的。”
“唔?为何要如此麻烦?”沮授不解的问道。
“这里是阳曲县,而这里的人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他们有权利知道他们的父母官打算让他们做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小哥不知师从何人?”
“在下兴汉学院第五期毕业生。”
听到兴汉学院四个字,沮授立刻断了招揽贾逵的念头。自兴汉学院建立直到今日,还没听说过有那个毕业生另投他处的。而从贾逵的言语中,沮授对兴汉学院充满了好奇。这究竟是所什么样的学院,竟然会教出这种学生。
虽然眼前这个贾逵让沮授感受不到哪怕一丝的官威,但沮授却觉得像贾逵这样的官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父母官。
“不知老先生家乡在哪?来阳曲有何贵干?”贾逵礼貌的问道。
不过不等沮授回答,就见远处奔来数十匹快马,其中领头一个胖子见到贾逵以后立刻大叫道:“贾县令。”
沮授在赶来的那些人里看到了一个熟人,不知道商队领队跟这些明显经历过军阵的人在一起是怎么回事。不过随即商队领队就用行动给沮授做出了回答。在领头那个胖子将贾逵护在身后以后,商队领队一指沮授等人叫道:“就是这帮人!形迹可疑像是奸细!”
“王县尉,这是怎么回事?”贾逵见状不解的问道。
王县尉闻言对贾逵解释道:“贾县令不知道,在你离开县衙的时候这个胖子跑到县衙来报案,说是在他的商队里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怀疑是别人派到咱们西汉来的奸细。我原本也是将信将疑,但跟着那个胖子去了他商队暂时歇脚的地方一看,发现被他所指的那些人还真是有点可疑,问他们是干什么言语不详,支支吾吾,我已经命人将他那些手下给控制,这不来抓这个首犯了吗?”
“是这样啊。老先生,不如我们回县衙叙话?”贾逵看着沮授问道。
沮授没想到贾逵到了这时还能如此客气,更何况沮授也不想引起误会,闻言点了点头,随着贾逵一行人返回了阳曲县。
在阳曲县衙内,沮授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不说也不行呀。沮授的目的地是长安,但却不想被当做奸细押送到长安。看贾逵如此客气,沮授也不好隐瞒。而听说沮授是幽州袁熙派来的使者以后,贾逵和王县尉都是被吓了一跳。此时河北内乱,袁家三兄弟打得不亦乐乎。生活在冀并边境的人纷纷逃到了并州躲避战乱。不过贾逵跟王县尉没想到幽州袁熙会在这时派出使者,而且使者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沮授沮公与。
“原来是沮公当面,学生贾逵先前失礼了。”贾逵郑重其事的对沮授行礼说道。
“贾县令言重了。沮授不过是一老生,当不得贾县令这一礼。”沮授连忙还礼道。
“沮公此言差矣。陛下曾言,河北有两位大贤,就是田丰与先生。”
“哦,不知西汉陛下如何评价我与老友。”沮授好奇的问道。
“陛下曾言,田元皓为人耿直,刚正不阿,若是得遇明主可一展抱负,但若是遇上一气量狭窄之主,恐怕会死于非命。至于先生,陛下曾说先生为人知大义,善机变,是不可多得的一位谋士。”
“西汉陛下实在是过誉了。”沮授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的谦虚道。
“不知沮公此来有何要事?”贾逵小心试探道。
“为两家结盟而来。贾县令,有些话不能与你说,还请见谅。”沮授有些歉意的对贾逵说道。
“陛下曾言,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贾逵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方才是贾逵孟浪了。沮公,为了避免沿途麻烦,不如由在下派人一路护送,不知沮公意下如何?”
“如此就有劳贾县令了。”沮授微笑着答应道。不答应也不行啊,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沮授很清楚,就算自己拒绝,别看贾逵此时对自己客客气气,但真要是原则性的问题,他恐怕也是会寸步不让的。
既然行踪已经暴露,那就没有必要在隐藏。沮授让人将行李从商队取回,带着手下住进了贾逵命人收拾好的住处,准备等贾逵和王县尉商议好后就起程上路。
西汉官员的办事效率很高,沮授只是在阳曲县待了一晚,第二天就在王县尉的陪同下上路前往长安。当然有关幽州袁熙派使前来这个消息已经由贾逵用信鸽命人传回了长安,这点不必细说。
一路上沮授的自由并没有受到限制,而通过闲谈,沮授也知道了负责沿途护送的王县尉究竟是谁。王县尉名叫王旭,是大汉司徒王允的侄儿。在王允一家遇难之时随着兄长王晨逃回了家乡。后来长安重归大汉之手,王凌随同兄长王晨返回了长安,凭借真才实学考入了兴汉学院,随着贾逵一起毕业被分配到了阳曲县担任县尉一职。
与贾逵不同,贾逵出自兴汉学院文学院,而王旭则是出自武学院。文武殊途,在西汉治下,县令只负责县内民生,律法,而县尉则是负责治安、防务。二者分工明确,绝对不能轻易越界。
听王旭跟自己介绍了一个县中各类官员所要负责的事情以后,沮授不免好奇的问王旭道:“王县尉,难道在西汉就没有军政一把抓的官职?”
“没有,除了皇帝陛下外,谁都不可以轻易越界。沮公,难道这样不好?我西汉可不是刘备、孙权那种乱臣贼子,我们是正统,当然要有规矩。”王旭一脸自豪的说道。
乱臣贼子?听到这个称呼沮授不由心里苦笑,或许在眼前这个王旭的眼里,自己也只是个乱臣贼子。不过他也没说错,在西汉的眼里,自己这些人的的确确算是乱臣贼子。
王旭见沮授沉默不语,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沮公,正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陛下也说过,犯错误不可怕,只要改了还是好同志嘛。”
“什么乱七八糟的。”沮授心里暗道。不过他也明白王旭是想要安慰自己,虽然说的话有点叫人哭笑不得,但本意是好的。
不想让王旭继续胡说八道的沮授出声问王旭道:“王县尉,像你们这种学院毕业担任官职的人在西汉多吗?”
“唔……像我们武学院毕业的学子一般有两个出路,一是进入正规军,还有就是像我这样被分配到地方。”
“这有什么区别吗?”沮授又问道。
“区别当然有,一般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直接进入正规军,而像我这种不怎么优秀的,就只能去地方了。不过像我们这种被分配到地方的也不是就没有了机会,锻炼上几年,只要表现优异,还是有机会一展所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