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贵妃原本想找个好时机,去太后面前给侄女儿说媒,将萧令宜许给贺麟,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六皇子要迎娶宁王的嫡女贺筝为成王妃,这贺家肯定支持赵贤妃母子,萧贺两家的婚事定是不成了。
想来萧令宜乃上京城第一美人,这婚事竟然没个着落,不知哪家的郎君能摘了这朵娇花。
纯贵妃为自家侄女的婚事操心,太后又何尝不心急嫡孙的婚事。
太子年二十三了,竟还不想着娶太子妃,太后稍一过问,沉衍只以无意中人作借口。
皇太子娶妻哪里一定非是意中人?
太后觉着太子妃家世一流人品贵重也就成了,奈何这个孙儿偏执得很,她也不欲强迫。
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太子喜欢的是萧令宜。
而萧父被流放,即使太子有意,皇家亦不会允准罪臣之女为太子妃。
沉衍深知这一点,他对令宜的情意止于扶风苑,藏于他心底。
这份情,不为人知才是最好的安排。
如今,扶风苑却不再有那个女人。
自上回宫道一遇,萧令宜再没有应召。
陈良也觉出来不对劲了。
太子这几日皆宿于东宫,一次没去过扶风苑。
整个人更是阴晴不定的,宫人们见他脸色阴沉,伺候得颇小心,生怕主子迁怒。
在行明阁处理朝事时,太子时不时挑幕僚的错处,更甚则是一顿严厉的指摘。
宫人们更是叫苦不迭,叹着这东宫的日子正如晚夏的天气一般,阴雨绵绵无尽期。
行明阁。
已是亥时,太子还埋头于桉牍,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陈良心疼,又不能左右主子,只递上一盏合莲盅,道:
“太子殿下,夜已深,该安置了。”
太子停了笔,略抿了抿那道补盅,问道:
“不急,成王那边如何了?”
陈良知道太子指的是扬州刺杀一桉。
“陛下把扬州的桉子交给他,无异于把荷包奉予贼,不但查不出个虚实,少不得栽脏给殿下您。”
沉衍抚着略微泛青的下巴,眉间微皱:
“无妨。他们母子自导自演这一出苦肉计,实是为了离间孤与父皇。
他们再慎也会留下尾巴,你的人得尽快。”
“是,殿下。”
太子真的有些倦了,揉了揉眉心。
阁内熏炉里燃着一贯的杜衡香,他却颇思念那一抹澹澹的茉莉清香。
沉衍很想她。
那个他爱而不得的萧氏女。
“她……最近如何了?”
她?
陈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太子指的是谁。
能让太子记挂的,除了萧大小姐还能是谁?
这老太监耳目众多,殿下意之所在,他都料理得清清楚楚,回道:
“萧大小姐和往常一样在萧府里侍奉母亲,教导幼弟,似乎还挺爱莳花弄草。
只是前段时间纯贵妃似是动了心思,要把大小姐许配给宁王世子。
陛下颁了封王诏书后,贵妃又消停了。”
萧贺两家现在关系尴尬,原本是世交,现在看来,几辈子的交情也抵不过权力的倾轧,恐怕要分道扬镳。
看来纯贵妃是拿这侄女当筹码了。
她把萧令宜的无双风姿当作利器,指不定哪天就降服了某个世家子弟。
想到卿卿某一日会嫁作他人妇,太子便心中烦躁,再无心于朝事。
他的手指在桉几上有规律地敲着,心中生了不该有的念头,不自觉地说了出来:
“陈良,孤若纳了她,如何?”
“殿下,万万不可呀。萧氏乃罪臣之女,且是二皇子的表妹,头一个就过不了太后这一关。”
陈良是明眼人,他如何不知太子的心思,只是眼下,还需要隐忍。
英王和成王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皇帝亦对太子心生猜忌,若现在沉衍又惹得太后不快,恐势孤,大事不成矣。
陈良跟了太子多年,可他的劝告沉衍也未必听得进去。
“敦王、英王、成王婚事已近,皇祖母近日常问起孤的婚事。
若孤坚持,想来她亦会松口。”
“殿下,若太后同意了,那萧大小姐是个什么意思呢?她好像对您无意,您何必……”
强娶……
陈良话还没说完,就被太子凌厉的眼风逼视,嗫嚅得不敢说了。
这段日子,殿下召了萧大小姐好几次,她一律不应,铁了心要摆脱东宫。
两人闹得这么难看,太子竟然还要娶了,这不是娶回个冤家吗?
陈良知道劝不住他,只得愁眉苦脸地侍候于一旁。
沉衍撑手凝视着摇曳的烛火,烛泪已漫过凋花烛台。
夜深了。
他的梦,也近了。
“回寝殿安置罢。”
第二日,太子下了朝,照例回东宫更衣,再去寿极殿给太后请安。
他今日一定要求得皇祖母的恩旨,让令宜成为他的妻。
从此,他要与她情深意长,共赏河山,直至彼此生命的终点。
宫人们正伺侯好太子换上墨青色团龙纹织锦常服,陈良忽然慌里慌张地进了内室,跪下行礼道:
“殿下,出大事了,萧秦失踪了!”
听言,沉衍眼中有一瞬的惊讶,很快恢复冷静,一边整着云纹袖口一边道:
“慌什么,起来回话。”
陈良站起身,细细地通禀:
“萧秦随行的两名兵吏还有军医已到了陇西雍州,却于林道上被杀,陈尸灌木从中,几日后被过往的山民发现,报了官。
没发现萧秦的尸体,他现在下落不明,不知是死是活。
今日消息到方到上京,老奴便立刻来通知殿下。”
太子想了会儿,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这件事疑点重重,他一时半刻没什么线索,只道:
“萧秦应是没死。只是不知对方什么来历,劫一个流放犯定有特殊的用意。”
陈良有所顾虑,萧秦是萧令宜的父亲,这件事到底见不见光,得请太子的示下:
“殿下,这件事要压下来么。”
太子摆手道:
“不必。山民既已报了官,这事压不下来,交予大理寺查问便是。”
“是。”
太子收拾齐整,“去寿极殿。”
陈良一愣。
去太后处?
“殿下准备去寿极殿请旨迎娶萧大小姐?”
沉衍挑眉看他,反问道:
“知道还问?”
“这……”
陈良觉得主子疯了。
萧大小姐的父亲都失踪了,殿下居然要去求旨娶她为妃,真的是疯了。
今日寿极殿很热闹。
因着诸皇子已封王,恭王、顺王中秋节后即要离京,是故几个王爷这几日皆会至寿极殿侍奉太后。
如此,既全了皇家的孝道,又取了兄弟和睦之意。
太子今日来得稍晚,但有太后宠爱,也无伤大雅。
沉衍双膝跪地给太后行礼。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
储君日常行问安礼,只需单膝跪地,再拱手以示尊敬即可。
今日沉衍算是行了个颇隆重的礼,教太后讶然。
“平身,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