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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活死人墓

三天后,章邯携同富子扮作贩卖石磨的商贾,抵达繁阳城南二十里外的石盘工坊。

富子和章邯也算是不打不成交,富子敬佩章邯是条硬汉子,章邯也欣赏富子不记仇的胸怀,一路上两人相处很是融洽,都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站在工坊外的一座土丘上,富子如数家珍的为章邯介绍繁阳地界上的逸闻轶事:“这个制作石盘的工坊说来也已四十多年,曾是周王子缭流落民间时所创,后来魏灭之后,工坊也就归为繁阳令掌管!

前边那条河是卫河和大河相交处,称为二龙口,那里以前有个村,可惜一场大水,村子也就葬身水下了,只有周王子缭活了下来……”

章邯兴奋地接过话说道:‘我知此事,那场大水让周王子缭深陷绝境,若不是皇帝陛下路过相救,也不会有周王子如今为人称道的传奇……”

“胡扯!若不是有周王子,皇帝算个屁啊!”章邯猝不及防就被富子的唾沫喷了一脸。

章邯很生气:“此事皇帝陛下亲口说过,我也曾亲耳听过乐正豆公说过,如何就是胡扯?”

富子怒气冲冲说道:“我不知到底是谁救的谁,可是我知道,若非周王子协助,皇帝陛下当不上秦王更无法统一天下……”

章邯也属驴脾气说着就犟上了:“你胡扯,皇帝陛下文治武功英明神武自古少有的明主,如何少了周王子他就无法统一天下,你就是信口胡诌!”

比章邯年长足有十多岁的富子,竟如一个顽童自豪争辩道:“这都是我父所言,周王子曾救过我父的性命,和我父交往密切,你可能不知,就连周王子和左氏夫人之间的婚姻,也是我父所促成,可以说,世上再无比我父对周王子了解透彻之人!”

章邯本想再争执两句,突然住口了,语态平和的问道:“你父是周王子和左氏夫人的媒人?”

富子一怔,想了想,颔首说道:“算是吧!当年我父在濮水身受重伤几尽不治,是周王子和左氏夫人一起救了我父,他们这才相识结成了姻缘!”

章邯满脸疑惑的问道:“那为何左氏夫人后来又成了陛下的姬妾,还为陛下诞下女公子清儿呢?”

富子突然暴吼道:“胡扯,一派胡言,左氏夫人从来都不曾做过陛下的姬妾,更从来未给陛下生过子嗣。女公子秦清乃是周王子之女,只是陛下代为抚养而已!”

章邯不可思议的望着富子,眼中疑惑重重,喃喃说道:“此事我向不少人打听,所言莫衷一是,然而每个人语气都是那般坚定,似乎若是说谎,甘愿承受天打五雷轰的责罚,到底谁是清儿的亲生父亲呢?”

“听你小子口气,似乎和王子女颇为熟悉啊?”富子也觉不该大动肝火,平息了怒气问道。

章邯羞涩的说道:“在下不才,颇受陛下宠幸,又自幼就和公主相识,陛下也已许诺我可迎娶公主,这才从海外归来,陛下就为我们赐婚!”

富子闻听惊愣不已,陡然就对章邯恭敬了起来:“好啊,好啊,你小子够有福气啊,既是恩公女婿,你早不说呢?”

章邯面对富子拉着袖子的亲昵模样,哭笑不得,这时入石盘工坊刺探消息的手下前来禀告道:“工坊之中不仅有千斤的硫磺,还有百罐蜂蜜以及成筐的其他药石!”

章邯和夫子闻听心惊肉跳,看来繁阳石盘工坊那就是贼窟啊!

“在此地囤积这么多的天雷药石,陛下却在千里之外的咸阳,如何用天雷刺杀陛下呢?”章邯不得其解自言自语道。

少府小吏为难的说道:“属下也只能刺探出这么多情况,若想深入调查还不会引起贼人的觉察,那只能遣派咱们的人混入工坊之中,可工坊用工极其严密,非十里八亭的乡党一律不用,我等之中虽有说的一口流利繁阳话之人,可以毫无用处!”

章邯愁眉不展,只得求助富子。

富子想了想,一拍额头,客气的说道:“十里外的田氏里,有我不少家臣,只是个个生性木讷,也不知能否入兄弟的眼?不如随我前往,任由你物色人选,可好?”

繁阳城西十里昔日只有妇人田氏的一栋孤院,如今已成四五百户的大里,十字大道穿插其中,街坊严整有序,村外筑有寨墙,俨然有了大城的气派。

章邯陡然发现与田氏里遥遥相望的一片紫竹林前的空地聚集了足有百十人,三五一伙抬着夯石,喊着号子,正在奋力夯地。

“谁家在修屋建房,都赶上诸侯的阵势了?”富子也颇觉意外,抓住一个推着刚从地里收割完豆子的村民问道。

“能有谁?除了繁阳令,你说谁敢在豆公封地动土?”田氏里的农人傲气的十足的回答道。

豆公便是皇帝的乐正豆旃,如今的繁阳乡人活的那是个顶天立地,外来之人,不论是公子王孙还是世家豪绅,一盖不放在眼里,身份再贵能贵过西王,再有权势能比过皇帝身边红人乐正豆公?

“繁阳令要建宅子当在繁阳城建,为何跑到豆公封地?”章邯不解,立即吩咐属下去查此事。

章邯和富子在村里转悠时,发现了家家户户影壁墙壁龛里皆供奉了一尊陶俑,章邯很好奇。

“那都是缭王子的像,繁阳百姓皆受过他的庇护,乡民便以陶俑为像,一日早晚两次祭祀,用来感念他的恩德!”富子平淡无奇的解释道。

章邯来到农家的柴扉处近距离观察,好奇的问道:“陶人的相貌可就是周王子本人的面相?”

“愚兄也没见过,不过听为父说过,确是有几分像!”富子摇头说道。

章邯不禁跨入一家院落,欲要去拿壁龛中的陶俑,却遭来了身后一声棒喝呵:“什么人?不可亵渎王子神像!”

章邯一哆嗦,又把手收了回去,扭头看去,只见是一个挑着两担新割的豆秸的汉子。

“你是这家户主?”章邯讪讪说道:“就想一睹王子风采,别无它意,不知这陶俑哪里可以购得!”

“王子神像岂能买卖,你得说请!”汉子将两担豆秸,放在院中墙角,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一面说道。

“嗯嗯!”富子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汉子这才注意到一身布衣的富子,一脸惊骇,当即拱手道:“宗主?你怎么来了繁阳?”

“当然有事了,屋里说去!”富子压着嗓子说道。

身为富家宗主的富子,何尝对人说话小声小气过?此情此景汉子似乎意识到自己将会被重用,快步引着富子和章邯进院,还呵退了前来迎接的妻儿,把富子让进了正屋。

关上门,富子温和的说道:“你好像给我喂过马,你叫什么名字,哪宗后人?”

“仆下名叫富季,富术公以下四代小宗!”汉子恭敬的拱手答道。

“富季,你的名字我记住了,如今咱们富家有难,正是你出力的时候,今日我来务必保密!听懂了吗?”富子神情严肃的说道。

“宗主我懂!不知何事?”富季疑惑的问道。

“有没有种现在就杀了里正?”富子器重的望着富季良久,一脸严肃的问道。

富季浑身一震,诧异的去看富子,面有怯意,后退一步跪地说道:“仆下,还有妻儿老小,秦律严苛,我若杀人,她们必遭诛连,若是宗主为我解决后顾之忧,别说杀里正,就是杀县令也仆下也敢!”

“好!”富子欣喜不已,一脸老奸巨猾之态,拍拍富季的肩膀说道:“不仅有胆量,而且还很有主意,就你吧,以后就能吃官饭了。来我为你引荐,这是少府丞……给你说少府丞你也不知多大的官,反正就是皇帝陛下身边人,再对你说一点,他还是周王子唯一的女婿,你掂量着办吧?”

富子一席话,又让章邯眼前一亮,富子绝非是个莽夫。一招试探,就确定了潜入石盘工坊的合适人选,一般人绝对没有这个心机。

通天的人物,光临寒舍,富季更是惊诧不已,连连向章邯作揖:“贵人吩咐就是,小人愿以死效命!”

两句交谈之后,章邯就把富季确定为了合适人选,给他的第一个考验就是快速打入石盘工坊。

在少府钱粮布帛资源的支持下,富季转眼就被应允明日进入石盘工坊做工,同一时间少府也打听出了繁阳令在豆公封地大兴土木的由来:今年冬九月豆公就会告老还乡,皇帝亲自下诏,令繁阳县为乐正豆旃修造府邸。

章邯同时也接到了洛阳李由的书帛,繁阳县令乃是丞相李斯的昔日心腹门客,若是有需要,尽可拿着李由的书信启用。

一切布置妥当,章邯和富子就静静守在石盘工坊的外面卫水的船只上,以便密切注视工坊的的一举一动。

富子在船上呆不惯,章邯只得上岸,在荒郊野外重新找了一个隐秘处。

坟地绝对是个好地方,平时鲜有人来,即便有人来,有些坟穴都成了洞穴,钻里面,那真是只有神鬼才知道的藏身之地。

一连三天下来,富季没有一点收获,富子也是闲来无事坐在一处塌陷的坟丘里,望着坐在树杈上把玩王子陶俑不住痴痴发笑的章邯取笑:“我终于明白贤弟为何要请王子陶俑?”

章邯似乎被人猜透了不可告人的心思,脸色突然一下就红了,连忙收起了王子陶俑,手足无措的掩饰道:“我父也受过王子恩惠,就不能请尊陶俑祭祀供奉?”

“谁信呢?你那种笑,只有想念心上人时会有,愚兄那都是过来人,如何看不透你的小心思,必是王女想念父亲,你小子就是想用王子陶俑博取美人欢心!”富子乐呵呵的说道:“你小子怎么这般有福气呢?我虽没见过周王子之女,但据我父说,左氏夫人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如仙女一般美丽,其母如此,其女一定美若仙女,说说王女怎么个美?”

章邯一时羞赧的无地自容,一时又心花怒放,乐呵呵望天偷笑,突然树枝咔的一声断裂,章邯从树上摔下坟头,坟丘不低,咕噜噜身子就滚下了坟头。

章邯摔得不轻,就在他哎呀呀的爬起了身来,看见一张微笑俊朗的老脸正好奇的打量自己。

“啊!”太突然了,章邯不禁失声叫道:“有鬼!”

“啥?有鬼?鬼在哪?”富子就是个傻大胆,握着宝剑应声而到。

见到章邯指着一处还全未封上口的黑洞洞墓穴笑道:“这是活死人墓,这里面都是得了会过人的恶疾或是将死老人因家贫,只得送入墓中,一天一碗饭食,一天加一砖,墓口封严,人也就死了!”

章邯镇定下来,再去看时,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却不见了。

“不对啊?我似乎在哪见过那人!”章邯蹙眉深思的说道。

“有胆量进去,拉他出来,就晓得那人,你到底认识不认识了?”富子完全是闲得无聊,故意找章邯的乐子。

章邯未理会富子的恶趣味,依旧坐在地上抱着肩膀苦思冥想。

“你也不用想了,我这就将他拉出来,看看什么样的老鬼,能把你吓的尿裤子!”富子哈哈大笑着,就弯腰向墓穴里探头。

“启开!”富子猝不及防被人呵斥一把推开,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屁股蹲。

富子当即火冒三丈,大有拆了墓口将人拉出来的愤怒,可突然一腔怒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耳父,你怎么在这里?”富子眼睁睁的望见张耳从半封口的墓穴中爬了出来,不可思的叫道。

章邯也很是吃惊,万万没想到,前几日救自己命的张耳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乱坟岗上。

“还不是为了调查你父被人毒害之事?”张耳愤怒的训斥富子。

张耳那是魏地任侠豪士的总瓢把子,黑道人物的领袖,虽老但却一直是少年游侠的崇拜偶像,富子不敢无礼,只得垂头挨训。

“好了随我来,我给你们指点一二,多少天过去了,你们一点头绪没查出来,我真为你们着急啊!”张耳不耐烦的拉了拉富子的衣领,没拉动只得甩袖先走。

闻听张耳话中有话,富子连忙起身追上,回头看见章邯还在发愣,不禁回手拉住章邯的衣角,着急催促道:“跟上啊!”

章邯却依旧怔愣出神喃喃自语:“不对啊,适才那张脸不是张耳这张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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