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城外有异样!”
门外传来通报声的那一霎,吴顷猛地坐起身来,陈紫风几乎同时醒来,立刻下床伺候他穿衣。
“什么时辰了?”他问。
外头的通报兵答:“子时一刻。”
吴顷发现自己心跳有些快,穿好铠甲后,对陈紫风说:“我去看看,你继续睡。”
他的表情并不像他的话语那般轻松从容,陈紫风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一刻就象是生离死别,纵有万般不舍,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嗯。”
吴顷大步走向房门,在开门之前,忽然又转过身子,将身后那人紧紧拥入怀中。
陈紫风喉头发涩,说不出话来。
两人在阒静中相拥,只短短一瞬,又极为默契地松开彼此。
吱嘎——
吴顷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雪已经停了,夜空依旧漆黑一片。
站在城墙上,借助火把的光,吴顷远远望到一个披着玄色斗篷的人骑在马上,慢悠悠地向这边挪近。
吴刻说:“瞭望台已经确认过了,只有他一人。”
吴顷持相反意见:“光线不足,瞭望台也看不太远,若这人有诈,那大军定在五里之内。”
两人又沉默着观察了一会儿,那人头戴斗笠,未穿铠甲,看身形应是男子。
“没穿铠甲,好像也没带武器。”吴顷皱起浓眉,不禁有些疑惑,“难道是来投诚的?”
吴刻面无波澜:“不如我先去会上一会。”
“稍安勿躁。”吴顷沉声道,“无论是否来投诚,我们都不会接受他。”
在那人距离城墙只有三十丈远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兵对着他喊:“城下何人!所为何事!”
那人停了下来。
风也跟着停了下来。
夜幕深沉,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
双方沉默的对峙在死寂中被无限拉长。
“再问。”吴顷道。
士兵颔首领命,用自己最大的嗓门喊:“城下何人!所为何事!”
依旧没有回应。
吴顷冷声说:“告诉他,我军拒不接受投诚,再敢上前一步,乱箭射死。”
士兵颔了首,气沉丹田:“无论你是何人,我军拒不接受投诚,再敢上前一步,乱箭射死!”
城墙上的弓箭手齐刷刷地拉满弓,只要一声令下,飞袭的乱箭便可将马上那人射成筛子。
这时瞭望台传来消息,约有五万步兵正在向城门挺近,已经到了三里之内。
“步兵?”吴刻向那人确认,“确定是步兵吗?”
士兵答:“是,不仅如此,他们没有辎重车队。”
没有辎重车队便意味着他们没有诸如投石器一类的攻城军械,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他们知道辎重车很难越过那道鸿沟。
可还是太奇怪了,翰朗城墙可是纵使三十万步兵也无法攻下的铁壁,更遑论他们只有区区五万。
吴顷凝神注视着城下那人。
他仍然骑在马上,凛凛朔风将那墨色的斗篷吹得左右摇摆,猎猎作响。
虽然单凭他一人无法破城,但吴顷更愿意相信他是在等待时机——出于谨慎,吴顷决定不给他展示自己的机会了。
那人就好像察觉到他心里的变化,还未及他下达命令,忽然从大腿外侧拔出了一把匕首,径直刺向了马屁股。
一声嘶鸣蓦然划破长空。
就在这匹马向前方奔腾的同时,地面也跟着震颤起来——站在城墙上,借助火光已足以望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那些头戴牛角头盔的步兵,他们突然跑了起来,宛若夜里迁徙的牛群,浩浩荡荡地向城门挺近。
城下那人策马冲向城门,马蹄踏着积雪,发出沙沙、沙沙的闷响。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吴顷逼着自己保持冷静——这一切都太过诡异。
他始终想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撞门自杀。
然而就在脚底下传来“轰”地一声巨响的那一霎,他脑海里那些惶疑乍然间找到了答案。
“城门被撞破了!”
“城门居然被撞破了!”
“他是怪物!”
“杀啊!”
厮杀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吴顷稳声道:“吴刻,你来指挥作战。”
吴刻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但声音却在颤抖:“那你呢。”
吴顷转身,迈起步伐:“我去会一会下面那位。”
“哥——”吴刻快步追上他,在他面前伸出一臂,以央求的语气说道:“王爷定是早就料到城墙会失守,所以让我去吧!”
吴顷啐他:“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不就是破了个门吗?谁跟你说会失守了?军令如山,你是想违抗军令?”
吴刻猛然一怔,终是垂下了手臂。
“你的使命是把那五万步兵至少减少一半,也好给我减轻点负担!”吴顷留下这么一句,匆匆下了城墙。
这时一位将士惊恐万状地向吴刻通报:“将军,那些步兵全都不见了!”
吴刻一颗紧绷的心蓦地沉入了谷底。
就在今年夏初,他们铁骑营在与庞夏军的交锋中也遇到过此般离奇的情景,上一刻敌人明明在百里之外,然而只一眨眼的工夫,他们便已出现在一里之内。
——那是庞夏夏哈甫一脉的缥缈经,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产生幻觉,据说这神功有三重境界,其中最初级的境界便是让人对距离产生错觉。
目前这世上会缥缈经的只有两人,其一为庞夏王,今年交战时他也只练成了第一境,尚且不足为惧。
至于另外一人……
若是这第二人来了,那这座城……
单凭他们兄弟二人和驻扎在翰朗的五万铁骑,真的能守得住么?
尚未交战便生出败意对一位将领而言是最大的忌讳,吴刻没有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当即望向城下,看到城下的景象,他呼吸猝然一窒。
“报告将军,庞夏至少来了十万大军!”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通讯兵却告诉了他答案。
果然,那五万大军——更准确地说,那是经由缥缈经第二境作用让人误以为只有五万步兵的十万大军,早已行至城墙之下。
吴刻视线穿过无边黑夜,与队伍后方一位骑在马上的老者相撞。
“诸位将士刚才都听见了,大将军亲自守城门,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让他轻松一些。”他稳声下达命令,“开始投石,弓箭手准备火攻。”
众将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