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王府上下的人正在轩园中府里最高的楼台上张灯结彩,布置夜里赏月酒宴,子菱见着这些布置的人手脚麻利且都是生面孔,只当是从外边聘请的四司六局(四司是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六局是果子局、蜜煎局、菜蔬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结果一问才知这些人原来都是王家自设的四司六局里的下人,因被调教得极熟悉官宴的派场,前些日子被一位才入京的外官用了大价钱,还托了关系才说动了王家大夫人,将他们暂要去了二个月,置办邀宾筵会,如今到了中秋节才将他们送了回来。
古人本是极重礼仪,像吉筵庆寿,邀宾筵会,丧葬斋筵,修设僧道斋供等等相关的布置、其间细节程序都是有讲究,若失了礼让人笑话是小,犯了忌讳是大。
子菱最初还当这些四司六局不过是平常布宴待客之用,无非就是端盘子之类用处,但这次中秋宴席上才让她知道之前了解的不过是皮毛而已。不说别的,就光是中秋宴上六局中专掌装簇饤盘、以及准备各式看果、时新水果、海腊肥脯等劝酒食品的果子局,这些人准备的各式果子就足有二十几种,都是分类别、分场合、分时辰将不同作用的果子摆放出来,而其间细节也是听着旁边润玉说道,子菱才没闹出大笑话。
中秋之时,圆月挂梢,王家各房人依着辈份依次登榭台入席,虽是中秋家宴,但男女也是各有布置,分坐榭台二侧,中间用着一扇仙人望月的屏风毛半隔开了。
待轮到子菱时,也只在榭台角落处的方桌前入坐,自是一人一桌一椅。
见着王家所有主人入宴席,坐安。这会台盘司的女使将果子局早已装盘好的“观月高饤果垒”分别送上,只见这白瓷盘中堆垒着香圆、真柑、石榴、橙子、鹅梨、乳梨、榛子、松子等共八种水果,依着辈份且是由长至幼分别端送上桌。
子菱当时还想着餐前水果正好开味,但还未等她拿起一颗松子,就见旁边服侍的润玉上前一步,轻声道:“娘子这观月高饤果垒且非用来吃,不过是选其色艳形美,只做观赏之用。”
果然旁边其他人皆未动手拾拿水果,子菱忙将手收回,小声对润玉道:“你记得提点我一些。”心里不免庆幸,还好自己的手脚不快,不然若吃下去,非要惹人笑玩。
观月高饤果垒之后,便听着有下人叫道:“八香入月。”,只见又送上一盘物事,润玉这会伏下身子,小声道:“这八香入月放着脑子花儿、甘草花儿、木香丁香、史君子、缩砂花儿、官桂花儿、白术人参、橄榄花儿等,也并非用做吃,而是用做添些香气之用。”
子菱虽正经坐着,但听着润玉报着一串的花,脑袋已经有些晕了,还未等她将润玉说的话消化完,就见着继续又上了十珍咸酸果子,八品甜味果子,最后十二时新果子,不一会功夫,子菱面前半个桌子就已布满了用瓷碟装着的各式的果子。
这时润玉才道:“娘子,先食这十二时新鲜水果。”子菱听在耳里,却只能苦笑,上了这一堆的物事,敢情也只有面前这一盘水果可吃,再看旁边的王青雪,想来已是习惯这般的做派,这会正纤纤玉指取了盘中一颗葡萄放入口中,旁边自是女使半蹲下身子,举着手,手心中正摊放着丝绢,只待青雪将籽吐在其中。
待大家吃了几口水果之后,赏月宴席才正式算是开始,子菱这会已是看得眼花缭乱,甚羊舌签、萌芽肚胘、炒沙鱼衬汤、螃蟹酿橙、洗手蟹、五珍脍、猪肚假江珧、虾橙脍、虾鱼汤齑等等各式的菜式,被台盘司的女使快速地端上各人的桌前,不一会每个人桌子自被琳琅满目的菜堆满了。
而这会专管温酒筛酒的茶酒司女使小厮便从容不乱地为各位主人温酒端食,态度殷勤,服侍周到,见着夜越深天越冷,帐设司的人抬出大的屏风用做挡风,又有油烛局小厮取了精制的熏香炉用做添香烧炭,只眨前眼这被月光所照耀的楼台之上,已是热闹非凡。
酒宴进行间,便有舞者登台献艺,或翩翩起舞、或清声小唱、或鼓板说笑,让本来就热闹的气氛更添喜庆,各房的夫人老爷也没有平日的严肃正经,皆是恣意说笑,好不快乐。
子菱感觉在这样月色下,那些桂花香的酒,桂花香的茶,还有带桂花香的风,让她仿佛整个人沉尽在这片丹桂香飘,银蟾光满之中,人有些微醉了,自是笑容可掬地望着前方跳着胡舞的舞女,眼珠随着那不停旋转的裙边不停转动,感觉这翩翩起舞的舞者像要一跃飞上月空。
这会王青云悄声来到子菱身边,见着妻子醉眼朦胧,自是握着她的手,轻声道:“我们且离开。”
子菱望着王青云,微点了一下头,悄悄跟着王青云溜出了宴席。
待子菱吹了风彻底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居然跟着王青云跑出了王府,如今正站在热闹非凡的御街前,见着街上各家商店皆是张灯结彩,各种货物堆放门前,更有商家将大大的灯笼挂在门前,或是跑马灯,或是琉璃灯,衬得天上一圆月,地下数亿星。
子菱这会笑望着王青云道:“我们跑出来干甚?”
王青云拉着子菱到了一处河边,正可看见河里一片星光,原来中秋也是有人在放河灯,王青云这会拿出二只红羊皮小水灯,笑说道:“天上有月,地下有星。”
子菱接过王青云的一只水灯,点燃后放在水中,笑道:“中秋放河灯有甚意思?”
王青云想了一会,轻一笑道:“自是求个团团圆圆。”
子菱呵呵地笑了起来,她感觉自己真得醉了,不然越看青云为何越欢喜,越看心里越是快乐。
也许是子菱的这份微醉地快乐也感染了王青云,不然他不会拉着子菱在街上的各家店铺肆意逛玩,见着喜欢的物事也不买,只是看而已,直惹得店主失了耐心,二人才满意地离开。
就这样小二口在喧闹的大街上走了足一个时辰,待子菱感觉脚腿发麻,不愿再走时,便找了一处桥边的小亭坐下,看着河边依然喧闹的人群和灯火通明的京城,子菱和王青云对视而笑,二双手偷偷地握在一起。
“今天真高兴。”子菱嘴角越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顾忌自由自在地在大街上闲逛,终让她能放肆一番了。望着王青云,子菱的眼神发亮,“见着这般月色真想做诗一首以抒情意,只可惜我且毫无文才,不如请夫君代妾身唱诗一首,可否。”
王青云失笑道:“既是娘子之命,夫自是从之。”说罢站了起来,思索片刻,终脸上带着笑,望着子菱,轻吟道:“菩萨蛮,夫寿妻。秋风扫尽闲花草,黄花不逐秋光老,试与插钗头,钗头占断秋,簪花人有意,共祝年年醉,不用泛瑶觞,花先著酒香。”
“好个夫寿妻,好个共祝年年醉”子菱带着淡淡笑容,叹了一句道:“君这一首词,使我不饮亦醉。”
“四郞,你们怎在这里。”这会身后一声叫称,且是打破了夫妻二人那份宁静的温馨。
王青云转过身,辨认出来者,道:“四叔。”
这时王家四爷正坐在马车上,掀了车帘,是笑非笑道:“你与侄媳妇在这里干甚?”他也是素来风流的人,如今见着王青云和子菱当街之上缠缠绵绵的模样,也不惊讶,反感慨四郞夫妻二人感情果然很好。
王青云只是一笑并不回答,扶起子菱道:“她且是脚走累了,我们在这里坐一下,待小厮赶了车来再回家。”
四爷跳下马车,举止潇洒道:“让侄媳妇先上去,我才从宫里吃了酒,这会吹一下风正好解酒气。”
王青云也不推辞,他见着天色已晚,赶车的小厮也是一时半会赶不过来,就扶着子菱上了马车,王青云和四爷便慢走步行回府,待走了一段路,正遇上赶车来接王青云夫妻的马车,子菱又一次谢过四爷后,就上了才来的那辆车,与王青云一起坐着回府。
进了王府,子菱也收起她在外边小鸟依人的架势,跟在王青云身后溜回了宴席上,还好大家一直都关注着台前精彩的表演,无人注意他们二人的消失,只王青雪漫不经心地望了子菱一眼,微皱了一下眉头,却没说甚么。
见四爷回来,四夫人自是笑着迎上去,旁边四爷的妾室兰香也跟了去,嘴里还高声道:“官人,你怎这时就回来了,宫里是甚样?”
大家早在开宴前不见四爷,就知道他是得了恩典进宫参加官宴,这会见着四爷回来,便有人好奇询问四爷在宫里的见闻。
四爷自是捡着宫里见着的新奇,带着夸张的表情叙述。
见着四房里的人得意洋洋的模样,王又妤又想讽他们几句,却被大夫人看在眼中,忙拉着王又妤,轻声道:“好妹妹,你休要起风波。”
王又妤是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大夫人,道:“嫂子放心,你的面子,我自是要看。”说罢端了酒,上前敬自己的娘亲一盏酒,又和娘说了许多话,这才回了位上。
太君因秋日天寒,已是不耐多坐,自是让人扶着下去休息,大夫人吩咐着女使且熬些暧身除寒的汤药送到太君跟前。
王又妤这会眼角扫了一眼二夫人,嘴里道:“青雪好福气,当年我出嫁时的嫁妆且都不如她。”
二夫人微一愣,道:“小姑这话从何而来。”
四夫人见着王又妤说话举止都不顺眼,笑中带剌道:“我记得当年姐姐你出嫁时,光明面上且是四十八抬的嫁妆,二三十位女使跟着你过去。至于暗底下太爷太君为你备下的嫁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却不清楚,这会你却跟个小辈在这里计较这些..。”
笑盈盈地望着王又妤,四夫人言辞尖锐道:“不免有失长辈的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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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萨蛮,夫寿妻。
秋风扫尽闲花草,黄花不逐秋光老,试与插钗头,钗头占断秋,簪花人有意,共祝年年醉,不用泛瑶觞,花先著酒香。
此词为不知名宋人之词,属于青青草正香剽窃并按在王青云身上。词的大意是:丈夫采一朵菊花为妻子簪头,祝夫妻年年恩情缠绵。夫妻恩爱不用美酒,弄花之情也能醉人。注:菊花相传为益寿之卉,而菊酒可以延年,其也有祝妻子长寿之意,所以为夫寿妻。(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