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带着她的铁骑离开了。
在她开口的那一刹，所有人都已经明白，整件事中最棘手的那一部分，已经就这么完了。
“她骗了我们，那个小滑头。”
林克坐立不安，气得浑身发抖：“她从一开始就惦记上你了，说不定连那两个想侵犯她的傻帽，都是她花钱雇的！”
绿女王带走那个女人的尸身后，贝雷帽骑士将他们安置在最近的蓝教堂主堂里。
而等他们再次看见银子时，那个脏兮兮的小鬼头，已披上头纱、身着裙摆，成了蓝教的神女，妄图让瘦龙做她的袖章骑士。
“我要感谢您，为蓝教平息了这场严重的外交事件，绿女王已经撤兵了。大司教病重，可没人能否认这成果，我已是暂理人了。”
纵使穿上裙子，她也不太像个女孩，但无疑，拾回身份，令她高贵了很多。
“真没想到，您不仅跟狮子结了仇，还认识女王。”
“不是什么愉快的相识。”瘦龙说。
银子点头：“看得出，您不喜欢站在王权之下，但您还是帮我摆脱了王权的威胁，我无以为报，想恳求您做我的袖章首席骑士，与我共担神权。”
“我没有兴趣。”
瘦龙说：“如果你想感谢我，就放我们走吧，还有一整个红沙漠在等着我们。”
银子眨了眨眼，看上去颇为吃惊：“为什么？我从未怠慢过您，而且您清楚的明白，红沙漠什么都改变不了，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另一片陌生的嘈杂混乱而已，为什么不试着做一位神呢？”
“因为神和王一样卑劣。”
瘦龙说：“我知道龙焰能治好那女人的伤，但她死了，是你杀了她。”
“是大祭司杀了她。”
银子说：“他是个骄傲的人，曾弥合异教、统一了肋骨平原的教章，今年已经一百零三岁了，绝无可能应允女王的同性禁恋。”
“当时，他派我去把那个请愿的女人送还给女王，并声称，如果女王不顾教义继续执迷不悟，诸神就将抛弃绿旗。”
银子苦涩地说：“那将意味着圣战。我不能眼看着它发生。虽然我是神女、是大司教的孙女，但无法逾越父辈的傲慢，最后只劝动了那个女人，她是个虔诚的信徒，是个好人。”
“但她被侵犯了，她变成了一个疯子，她再也不会信神了，送这样的她回去，只会激化矛盾，她只能死。”
“另一方面，我想借她的命，迫使贝雷帽长老们扭转态度，出现和解的生机。”
“但没想到，为了你，绿女王放过了我们，而我也因此从神女变成了暂理者——我再也不需要别人的态度了。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
“这不是我想知道的，我根本没看出你跟他们的不同。你购置和平，是为了赢得权力让自己活得更好，而非是赞许任何人都能跟自己心爱之人缔结婚姻。在对待女王的恋情上，你跟一百多岁的老骨头，没有一点区别。”
银子瞪了他半晌，松下了肩膀，“好吧，我承认，我承认我也不太认同，但我可以试着忍受。”
“只是忍受？那当你穿上大祭司的衣袍，手握权力之杖时，这世界跟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当然会不一样，即使很慢。你从没读过五国史吧？也没看过教义？那你是否也认识正忍受不伦之恋折磨的人呢？”
“我知道她们很难，想一夜之间，获得在阳光下亲吻的权利，但如果手握权力之杖人这样做了，就等于自戕了权威，又给了所有不认同之人，一夜之间肆意诛杀他们的自由。”
“这就是为什么，五国中有三国不是灭于战祸，而是死于改革。一直以来，决定着人们幸福的，都不是教桉，而是观念。”
“而植入观念最好的方式不是立法，是习惯。蓝教和信徒都需要一个逐渐适应的过程，我不敢说我能够做到，但我愿意尝试，给那个死去的女人一个实现爱情的可能。你愿意帮我实现这个理想吗？”
“她在骗你！”
林克说：“她从来就没对我们说过实话！别告诉我，你还要上她的当！收拾东西，我们还能在天黑前赶到驿站，一周之内，我们就能看到红沙漠的边缘。”
瘦龙没动。
林克红了眼睛，粗暴地搬过瘦龙的肩膀，恶狠狠地问：“你答应她了？你要去帮那个牙都没长齐的小混蛋？你就这么想高升发财？已经这么多次了，你还没长记性？”
“她十六岁了，已经是个大人了。”瘦龙吞了口口水，放低了语调：“但不是因为首席骑士，我已经过了因厚禄骄傲的阶段了。”
“我答应她，是因为我是条龙，我拥有无限的力量与可能，我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这些。”
“林克，我们一路走来，就算不为彼此的幸福着想，也该为彼此不荒废一生而快乐吧？”
瘦龙恳切地望着他，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桉。
但林克只是抬眼问他：“所以，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是吗？”
瘦龙塌下肩膀：“我一直信任着你，林克，所以这一次，你能不能信任我一次？”
“我已经信任你太多次了，”林克冷笑道：“你还记得我原来的脸吗？”
“我很抱歉。”
瘦龙被愧疚击垮了，他用失去龙鳞的手，扶着林克的肩，那上面斑斑点点，全是疤痕。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遭受这些了，再相信我一次好吗？你不是最擅长抽牌占卜了吗？我们可以试试！”
林克一笑：“啊，抽牌啊，很遗憾，我发出去的牌从未回收，现在手中只剩下一张牌了。你提出了，那么这张牌就是你的了。”
林克拿出那张牌，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是……什么寓意？”瘦龙问。
林克叹了口气，抽出匕首扎进了瘦龙的胸膛。
“意思是，我也很抱歉。”
……
蓝教堂没有审讯室。
自上一任大司教，清光了平原的异教徒后，审讯室全被改成了鸟笼，用以饲养能与贝雷帽神教人员沟通的乌鸦和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