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间。
景元帝没说话,还看着张旸。身后,柔妃也没出声。
张旸一看,就明白过来,笑了笑,摇头。
言下之意——身子无碍。
柔妃眼神微松,笑了笑。
景元帝也大松一口气,连连点头,“好!重赏!”
然后一掀帘子,进了内帐。
裴秋阳站在床边,正要行礼。
柔妃已经先一步走过来,将她扶起来,跟着就红了眼,“这可怜的孩子,怎么就三天两头的不得安生?这文敬之简直畜生不如!诚亲侯纵子行凶,其心可恶!”连世子也不称了,可见是气急了。
裴秋阳笑了下,又朝景元帝看去,顿时眼眶又红了,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父皇。”
景元帝顿时心都碎了,大步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不住摸着她的头发道,“我的乖女儿,吓坏了吧?不怕,不怕,父皇来了!”
裴秋阳顿时泪如泉涌。
可这回,她却没有放声大哭,而是靠着景元帝,无声地含泪。
这个模样,分明就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景元帝本就将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一般地宠爱,哪里受得了这个。
竟直接拿了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泪,一边略显无措地说道,“别怕,都过去了啊!阿阳现在最安全了,父皇在这里,不哭不哭,乖啊……”
柔妃在旁边看得感慨,谁能知晓,堂堂天子在哄孩子时,也会这般的手忙脚乱?
笑了笑,上前,递了自己的帕子过去,温声道,“陛下别急,秋阳现在是瞧见您了,心里安生了,才敢哭的,是不是,秋阳?”
景元帝看她。
裴秋阳仰起头,满脸泪痕地点头,哑着嗓子软声道,“父皇,您不要害怕,秋阳就是太想您了。”
景元帝顿时鼻头发酸,一把将她重新抱住,不停地哄道,“我的好女儿,父皇在这里,不怕不怕……”
这时,李桂儿小心地走进来,看了眼账中情形,也不敢开口,便悄悄地朝李德全看了眼。
被柔妃注意到,问:“什么事儿?”
李桂儿忙躬身行礼,轻声道,“禀皇上,怀宁伯世子那边急请张太医过去。”
裴秋阳一听就急了,立时朝李桂儿看去。
就听景元帝沉声道:“张旸,你即刻过去!”外头响起张太医的应声。
景元帝又问:“人如何?”
李桂儿顿了下,道,“腹部的伤有些严重,故而特命人来请张太医。”
“!!”
裴秋阳差点没站稳,“有多严重?要不要紧?有没有生命之忧?”
李桂儿被她问得惊了下,看了眼景元帝。
景元帝也朝裴秋阳看了眼,
然后皱眉道,“怀宁伯就这么一个儿子,朕得去看看……”
“我也去!”裴秋阳立刻道。
景元帝瞪她,“胡闹!你好好待着……”
却见裴秋阳眼睛红红地看着她,跟个兔子一样,顿时硬气不起来了。
咳嗽一声。
就听柔妃道,“秋阳,你才受了惊吓,还是歇着吧?吕大人有太医救治,你去了也只有担心……”
不想,裴秋阳却朝景元帝眼巴巴地看着,“我就看一眼,父皇,我……都是因为要护着我,才叫他受了文敬之的算计,我不能不闻不问的,您就让我去看一眼吧……”
景元帝皱了皱眉。
柔妃笑了一声,“这孩子也真是……”朝景元帝看了眼,“太心软了。您就让她去吧!”
景元帝还不太放心她的身体。
柔妃又朝裴秋阳看了眼,笑道,“这孩子,就是这样,谁对她好,便恨不得一颗心都掏给人家了。”
转向景元帝,“陛下您今晚拦着她,只怕她夜里也要偷偷跑去的,不如带她一起去了。”
景元帝直摇头,却也无法,吩咐左右,“小心伺候公主。”
便率先走了出去。
裴秋阳朝柔妃看了眼,柔妃摆摆手,跟着出去了。
……
西侧一处帐子,正是怀宁伯秋猎这几日歇息的地方。
先前裴秋阳来找吕婉的时候还经过这。
本以为会看到一番忙乱景象,然而走到近前,才看到,除了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些,并无什么异常。
讶异地朝柔妃看了眼。
柔妃低声道,“陛下压着这事儿没让声张,毕竟涉及……你的名声。”
裴秋阳心下一动,点了点头。
不想一转眼,就瞧见一个小厮端着一盆血水匆匆跑了出来,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门口,景元帝摆了摆手,正要传唱的下人忙噤声。
几人掀开帘子走进去。
就听到怀宁伯的哭声。
“……要不是您,老夫这一根独苗今晚就折了啊!国师,您就是我怀宁伯的再造恩人,老夫无以为报,只能带全家给您磕个头……”
“怀宁伯不必如此,请起。”
走在景元帝身后的裴秋阳脚下一顿——这清清冷冷犹如寒泉一般好听的声音……
“怀宁伯。”
前头,景元帝朝里走了几步。
哭得涕泗横流的怀宁伯扭头一看,顿时哭得更凶了,“陛下,陛下,您得给老臣做主啊!我儿犯了什么事儿,要被这样谋害啊!这是要我怀宁伯府断子绝孙啊,陛下!”
扑过来,‘哐’一声,跪在了地上。
听得裴秋阳在后头都耳膜一震,有点担心这位老人家的膝盖骨有点受不了。
不想,转开脸时。
就撞见了一双古潭深静的眼。
顿时一僵。
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可又忍不住想去多看他一眼。
然而当她又朝他看去时,那双清冷的眼睛却又带着叫裴秋阳陌生的淡漠神色,平缓地移开了。
裴秋阳张了张嘴,感觉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扎了下。
一个时辰前的巨石旁,他的保护,他的臂弯,他那梦呓一般的轻语……
似乎,都只是她做的一场可笑又怪异的梦。
怎么能这样……冷漠呢?
心尖上被扎过的地方,不很痛,可那细微的痛,却又密密麻麻地朝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叫人难受得慌。
“参见皇上,柔妃娘娘,九公主殿下。”
怀宁伯夫人和吕婉也跟着走了过来。
“免礼。”
景元帝摆摆手,亲自将怀宁伯从地上拉起来,“你放心,这件事,朕会给你们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