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人肩上扛着十万修罗军的身家,我虽然从未体味过那种责任感,但却十分理解他,因此只静静在一旁继续研究城防地图,并用手机照下来,用彩信发给陆永。我已经把在苏园发生的变数以及两套方案告诉了陆永,现在我们正在用QQ不断研讨第三套方案:彻底武装平乱,但两人都知道,这套方案不到万不得已,是决不能用的;一旦使用,则后患无穷。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商定基本思路,我正要和罗骞驮定细节,却见他一拜到地,满是感激地说:“天汾兄弟,无论这次结局如何,你和陆兄弟的恩情,我修罗军永世铭记在心!”
我忙将他扶起来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罗你太客气了。其实这事儿事关三界,我们好歹都是学道之人,既然知道了,就绝不会袖手旁观!你放心,我和陆永会倾尽全力,我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罗骞驮起身,犹豫片刻,突然道:“天汾兄弟!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我一愣,问道:“为啥啊?小罗,不会还没有开战,你就失去信心了吧!你可是修罗军的统帅啊!你如果失去信心了,下面人还怎么干啊!”
罗骞驮浓眉紧压,霍然转身,背对着我仰天叹道:“不瞒兄弟,这次我们是输定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妙,脸上不懂声色,问道:“小罗何出此言?”见罗骞驮不言不语,呆立当庭,心知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却没有告诉我,心中焦虑,催问道:“小罗,如果你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打仗啊!你死我活的斗争之中,或许一条很小的情报,就是事情成败的关键!如果你现在不说,或许我们要付出很大代价!”
罗骞驮犹豫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黯然道:“其实,早在数千年前,我等未到中土之时,我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兄弟博学多才,必然知道,‘然佛所说,我灭度后,正法五百年,像法一千年,末法三千年’之说。现在正处于末法时代,中土尤甚。我当初欲来此地之时,便有一位和我关系不错的预言师告诫我说:‘不出三千年,你族必然遭驱逐,到时候大修罗王及诸王皆战死,众人群龙无首,流离失所,利向东南。’”
“大修罗王?”我惊问,“那不就是你么?诸王就是罗睺、毗摩质多罗、婆雅稚和舍脂么?”
罗骞驮转过身来,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说:“当初我也不相信,认为命由人造,我等乃佛国战神,享无量无限常报寿福,怎么可能在异国他乡战死!但不久之前,我又遇到另一位预言师,居然也是这么对我说!”
“另一位预言师?”
罗骞驮道:“兄弟,对于地府来说,我等最重要的,就是守好两个地方——奈何桥和九幽。因为无论是人是鬼,是神是妖,过了奈何桥,就相当于过了海关;如果说那些验明正身的差官是海关官员,那么我们就是负责边界安全的武装军队;而九幽这地方,其实是一个合众神之力所创造出来的异界,里面关的人无不是古往今来最危险地人物,堪称三界规模最大、防备最严密的监狱!而我们所承担的职责,就是看守住九幽唯一的入口,不让里面的人出来,也不让外面的人随意进去。”
在我看守九幽的时候,有一天,送过来一个女犯人。押送那女犯人之人,正是当时玄冥组的组长陈洛成,他对她很是尊敬,既没有用什么东西绑缚着她,也没有恶语相向;而她也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见到我还鞠躬说‘请多关照,以后给您添麻烦了’这样的话。最后交接完毕,陈洛成还专门交代我不要为难她;而她则对陈洛成鞠躬道别说‘这次辛苦您了!’之类的话,哦,对了,最后还说了一句日语——‘撒由那拉’,所以我猜想,这个女人可能是日本人。”
我心中巨震,脱口而出:“菊里香!”
罗骞驮一愣,问道:“你认得她?”
我并未答话,只隐隐觉得此事太有蹊跷,难道菊里香是因为投了山神大叔的法器而被送进来的么?不对啊!那是日本神界的事情,中土又为什么要插手?再说,就算偷个法器,也没祸及多少苍生,白娘子水淹金山死了那么多人,也不过才被压在雷锋塔下,且有‘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之说。送到九幽,就相当于终身监禁了,是对神魔妖怪“打散元神、魂飞魄散”之外最终的刑罚,到底菊里香犯了什么错,要被关在这种地方?
我又忽然想到,菊里香偷神器的目的,原本是为了用通冥之术,拿自己的性命交换,让自己的丈夫重生,难道……她成功了?!并且因为这个原因,才被送到九幽么?
有可能!本来为人续命,就是大罪;那么使用通冥之术,应该也和这性质差不多了。但是,如果雪乃江已经复活,他应该已经回到日本了啊,可为什么我又从来没有见过他呢?
罗骞驮见我不语,继续道:“原来她叫菊里香。我点头应了陈洛成,生怕我的那些部属性格暴躁,为难于她,一路亲自押送她到九幽的大门外。正欲送她进去,却见她停住脚步,直直望着我,用极轻的声音说:‘这位大人,三十年后,地府必遭内乱,你族人遭陷,你和你的兄弟都将战死,族人会散落各处,或可向东南而去,请你务必小心!’”
我当时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表,她或是拥有‘妖望’能力的预言者,所言竟与三千年前的预言师一样!她说完便自己走入九幽,在此之后再也未曾相见。后来我越发管束部属,小心过活,却不想,毕竟还是应了预言,看来离我将去之日不久矣!”
听完他这话,我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瞬间只觉得瞬间情形来了个大逆转。菊里香是战斗能力极强的巫女,如果说她的女儿拥有“妖望”的能力,作为能够使用五种元素的巫女中的最强者,能够预言未来也算不上什么特别令人惊讶的。
回过头来再看看,或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更甚者,或者我便是隐隐之中的那只推手,只觉计划无碍,一步步把他们推入绝境之中。这种无力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却是我从来都不曾有过的。
事情的变化之快,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而菊里香的出现,让这奇特的变局更加莫测。
我正在紧张思索着,菊里香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之时,门将一声通报,刚出门不久的罗睺竟一脸紧张地回来了。他刚走进来,便关紧大门,压低声音道:“大哥,天汾大人,出大事了!”
“大事?”我和罗骞驮都是一愣,“难道他们要提前动手了?”
罗睺喝了口水,望着我俩,一字一句道:“奈何桥,失守了!”
我和罗骞驮都是大惊,同时叫道:“什么?”
罗骞驮为守桥神将,更加没有料到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间难以接受。他稳了稳心神,这才追问道:“谁干的?竟然敢公然向地府挑衅?!”
罗睺涩声道:“我听侥幸逃回来的接引神说,攻桥的就是黄泉路上那些异域的妖怪!大哥,你也知道这些天那些妖怪一反常态,极其暴躁!经常发生不计后果袭击接引神的事件。今天不知道他们发了什么疯,竟然统统集结在一处,足有数万之众,浩浩荡荡前去攻桥!虽然咱们守桥的数百名修罗战将都骁勇善战,但经不住他们潮水似地连番攻击,尽皆战死!”
罗骞驮听到自己的部属都已战死,眼中闪过一抹隐痛;但他此时遇到这样的突然变故,立即显示出了大将之风,沉声问道:“那么敌人现在动向如何?”
“正直往丰都而来!”
我问道:“城防军知道吗?”
罗睺说:“应该已经知道了!但是接引神是准备先到我们府上禀报的,我刚才出门刚好碰到,已经让他分别去向地府安全总局、城防军司令部和各王府去通知,估计他这会儿应该刚到陆云哪里。大哥,我们怎么办?”
罗骞驮沉吟片刻,立即道:“立即把他们三个都调回来,前去加助城防!另外,你去守九幽,务必要万无一失,那里是重地,我怕有人此时趁机作乱。”
罗睺踌躇道:“可是,大哥!如果把他们都调回来,那我们的事情……”
罗骞驮打断他,断然说:“顾不得那许多了!那些妖怪能让我修罗族都战死,一定绝非只有那苏、莫拉、遮莫、达哈这样的初级妖怪,恐怕也混入了不少平常在冥土游荡的其他妖怪;如果有魔界的人参与了,那就更是一件大事!城防上的那些神将,你我都知道,根本就是摆摆样子不堪一击的,此时我们不出手,城破是迟早的事情。”
罗骞驮身份很是特殊,作为大修罗王,按级别说也是个外朝的王爷,但在生活中个性柔和,有时甚至婆婆妈妈,做事犹豫不决。但到了大事上,却绝不马虎,对战事判断精准,下命令果断决绝,毫不拖泥带水,而且颇为知人善用,不愧是领兵多年的悍将。
我很是感叹,他自身都难保了,还是以三界众生为念,这样的人都要挂,真让我有些茫然,一时不明白所谓的“大道为公”,到底公允在何处?感慨之余,拉住正要匆匆离去的罗骞驮道:“小罗,你不能只顾国,不顾家啊!你这样把他们几个都召回来,有没有想过这可能也是敌人诡计当中的一部分呢?我们的时间所剩不多,他们几个一旦回来,我们就可能没有获胜的机会了!”
罗骞驮紧紧握住我的手,凝望着的眸子中满含感激,轻声道:“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和修罗族好,但是国若不在,家又何存?那些人不是要诬陷我修罗族,说我等私通外敌吗?那么,我就把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打个落花流水让他们瞧瞧!这不是对谣言最好的反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