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吉诺弯刀 >吉诺弯刀

第三章 悬崖相救

我父母在还很年轻的时候都死去了,都并不是正常死亡。应该说,生活很早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但我并没有从中学会正确的东西。

比如说,没有因此而联想到自己也会随时消失,我所喜或者不喜的一切,亦复如是。

遇到你的那一天,我只有13岁,生活的道路还刚刚展开,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始真正的生活。死亡看上去是如此久远的事情,好像它和我目前并无关联一样。我从来没有设想过,突然之间和它面对面的情况。因为我从来不作这样的设想,纵然偶尔有这样的想法掠过,我也迅速把它推开去、忽略掉,所以,当死亡突然之间劈面相逢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准备好。

我陷入了很大的恐怖。

突如其来的泥石流伴随着雨水汇成的溪流从山坡上倾泻下来,把前面的马匹冲卷而去的时候,我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听到前面泥流的轰鸣、马匹的嘶鸣和男人的惊叫,然后我的整个面部狠狠地撞到了车厢的木板上,鼻子的剧烈酸痛如同一根雪亮长针一样地穿刺进来,整个世界突然汇聚在这个疼痛点上。

在连续不断的强烈碰撞当中,我本能地用手四处支撑,试图摆脱板壁的袭击,我的脑子在飞快地运转着,试图判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快速收集各种信息形成判断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身体的翻转和下坠,一声砰然巨响和又一次极其猛烈的撞击之后,我从什么里面漏了下去,很强烈的旋风吹卷过来——然后,许多尖刺钻进了衣服,并进入了皮肤。随后,两只手臂一阵被撕断的剧痛。突然惊觉之下,我全身打了一个寒战: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马车上了。四周和脚下空荡无物,而上方有一棵歪斜的松树正在很厉害地摇晃颤抖着,我像一颗成熟的松果一样,悬挂在它的一根枝条上,双臂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下方是万丈深渊!而我曾经坐在里面的车厢,正消失在白茫茫的雾气里面……

判断形成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自己发出的惊叫。我脑子里一边在形成“马受惊了,它往回奔跑,它在转弯处甩掉了车厢,车厢坠下了山崖,我从里面掉出来,挂在一颗松树上了”这样的逻辑关系,一边感觉到自己的双脚在空中乱蹬,喉咙发紧,心头狂跳,手臂一阵发软。

有个念头在混乱之中格外鲜明:此结束了。不再会有未来!一股巨大的失落夹带着强烈的悲痛,直冲上来:怎么会这样?一分钟前我还在想着明天的事情,但,竟然再也不会有所谓的明天了。我被这个念头魇住了。一时之间,再也没有别的思维可以运转。

然后,我看到更恐怖的事情:我的手指正在缓慢地松开松树的枝条。它不能承受那种吊挂的重量,它在痛苦的感觉下开始妥协了!

我要死了。我绝望地这样想着。

“松开它!把手给我!”一个声音在巨大的混乱中穿透过来。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样的声音。我好像一直在等待着这个声音。但我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待。在明白你声音的语意之前,我先行“识别”出了比语意更深的某种东西。然后,我的眼光和你的眼光交汇了。我看到了你的面容。

——在那一刹那,我有强烈的感觉:这个时刻我曾经经历过。远远不止一次。很多很多次,不可计量的很多次,无数。有个看不见的圈圈存在着。它是循环往复的。

“松开它!把手给我,我会拉到你的!”你像一只猿猴一样,娴熟地倒卷在一根绳索上。你的头朝向万丈深渊,你的手,在斜上方尽力伸向我。你的身体在强风的吹动下在绳索的边缘晃荡。我们之间大约差着0公分的距离。

你看着我的眼睛。

你的眼神里,有一种让人瞬间能安定下来的镇定。

我看到你嘴角的线条,看到你外衣下凸起的肌肉。

“松开树枝,向我这边荡一点,把手伸给我!”你说,“你能办到!”

你的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什么分散了你的注视,你的眼光转向那根松枝。你对我大喝一声:“快!”

一些泥土从松树的根系上开始掉落。顷刻之间,它们成堆地掉落。我看到了带着泥土的根系从悬崖的缝隙当中翻起。而我的手指也正在枝条上松脱开来。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在一声惊叫当中,松树从我的脚下掉落下去了。而我的一只胳膊被你紧紧地抓在手中了!

这样,我们都悬挂在万丈悬崖的上方,我的生命吊挂在你的生命之上。

你腰间的绳索突然绷得很紧,深深地勒进了你的体内。我看到你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我听见它进入你身体的声音。

一时之间,我很难相信一切都正常了!我觉得无法适应又能重新活下去的那种情况。我只感觉到快速的苍老正在流经我。亿万斯年的时间在刚才的那数分钟里面流逝过去了。

那一天的你,正处在你那一生中最好的时光里。痛苦的疾病和长期的疲劳,还没有把你摧残得神情憔悴、形销骨立。你年轻、充满力量、朝气蓬勃、丰神朗俊,你自信,坚定,无所畏惧地站立在我的面前。你看着我,你的眼里闪动着一种很柔软的东西:欣喜、惊叹、赞赏、怜、怦然心动,我不知道怎样描绘那个时刻。

我从一个巨大的混乱掉入了另一个巨大的混乱。我沦陷于某种充满战栗的快感的东西。或者可以叫它,幸福的沉醉。我被你这样的眼光所笼罩,或者也可以说,所囚禁。我不能动弹。亿万斯年的一切不安定,以及种种恐惧,它们正以流星一般的速度,飞快地远去。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我浑身湿透,高度混乱地在呆立在你面前。我看到你活动了一会儿胳膊,然后解开腰间的绳索。在你的背后,我第一次看到了吴顺。

在那一生当中,他像你的影子一样,几乎总是站在那里。他差不多是你的一个组成部分。

“你是谁家的女儿?”“你的家人呢?”你这样问我。

你看着我。

我突然发现自己还在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我一阵脸红,低下了头。

你看着我,你说:“你很面熟,我一定认识你。”

那一天,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我那样什么也没有说地站在你的面前,沐浴在你的目光里。

你从别的地方很快知道了回答。你看到一些家丁从转角那边爬过一塌糊涂的路面泥泞,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你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你认出了老管家。“琴儿。你是琴儿?!”

你的眼睛里亮了一下。一个灿烂的笑容在你年轻的面孔上跳跃开来。

你说:“还记得我吗?我离开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不点呢!”你一边说着,一边用眼光在四处寻找起来。你彷佛想起了什么。你的眼睛再次亮了一下。

你后退了几步,倒退到你刚刚爬上来的悬崖边上。你对我说:“等着。”然后,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身体一晃,从悬崖边缘消失了。

我忍不住轻轻地惊叫了一声!

这时,我看到吴顺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一排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他,刚刚没有系绳索啊!”我说。吴顺再次对我那样笑了一下。

在吴顺的笑容消逝之前,我重新看到了你。你容光焕发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捧着一大束缤纷的野花。它们应该是我刚刚见过的。因为它们生长在我们刚刚还挂在旁边的那面峭壁上。但我刚刚的确没有见过它们。在每一生当中,你总是能比我看到更多的东西。而且,你也总是能让我看到一些没有看见的东西。

当对死亡的恐惧遮蔽心神的时候,我们常常是看不见其他东西的。如盲似瞎。

那是一生里,你第一次送花给我。

你把花朵递到我的面前。你看着我说:“喜欢吗?”

当我把花朵接过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从此后,生活要发生重大改变了。因为,你回来了。

在那一天里,虽然刚刚和死亡劈面相逢过,但,我还是没有学会正确的东西:我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你也是会死的。你将会突然离开我,将会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见。像我刚刚差一点发生的那样。尽管你此刻看上去,如此年轻,如此有力。

那是我们一生中的相逢。

它是漫长情的开始,也是无尽痛苦的开始。

当时,我陶醉于某种朦胧的、不可名状的、甜蜜的、**蚀骨的东西。一点也不明白,那种如此甜蜜的东西,其实是如此痛苦的东西。

所以,不能说生命没有反复地教化过我。它一直都在教化我的。只是,我一次又一次地看这本书,却长久没有看懂过它。

相关推荐:情于江湖都市绝品医道凡人是怎样练成的少女少女万万年恶来传通天之途我家御兽太卷了棺木床异仙列传一品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