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角落还有五六米远,那两人就已经严阵以待了。葆福发着粽子,小声说道:“刚才那孩子不知是谁家的,居然掉到大缸里去。”
连营压低嗓音跟她打配合,“谁知道呢,看他穿那一身,非富即贵。寻常人家的孩子,哪里会戴那么大一个长命锁?”
那俩人一听长命锁,迅速对视一眼。这时候,粽子已经发到手上,葆福脚步没有半分停顿,直接走向前面那排,还在跟连营八卦,“那孩子可真胖,也不知怎么掉进去的,后院那缸里全是水,他一进去,大半缸水都漾了出来。”
连营笑道:“他能怎么进缸?还不是脾气太差得罪了人?别看坨大,别的小小子联手,怎么也能扔进去。”
葆福和连营说着话,越走越远,后面的两人面面相觑,有些坐不住了。
其中的瘦子对少年说:“我去前面瞧瞧,看看小少爷在不在。”
少年点点头,“速去速回。”
两人本来是原地待命,但“小胖子”、“长命锁”、“脾气差”几个词凑到一块儿,谁特么能坐得住?
没一会儿,那瘦子回来了,脸色很是凝重,“小少爷果真不在。”
“那你有没有跟大少爷讲?”
“大少爷也不见影儿,许是还在毓秀街。”瘦子很是焦急,“那包间里倒是有两位少奶奶,但她们并不知晓今日计划,跟她们讲一定坏事。”
少年一听,也急了,“我们要不要去后院看看?不过今晚是死命令,没得到指令不许擅动。”
瘦子捏紧了拳,“这事儿吧,既然知道了就没办法不去理会,万一掉缸里的真是小少爷呢?若是偷懒没去,万一小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呢?你说是不是?”
“那……咱们去看看?”
“去看看倒也无妨,快些回来就是。这也算是造化,若小少爷被咱们救下,赏赐怕是不止千百两?”
这样一讲,少年也有些心动,“好,反正也要演完才行动,去瞧一眼不会耽误什么。”
两人商定,轻手轻脚离开座位,打算从侧门出去。
瘦子小声道:“一会儿机灵着点儿,若是两步之内守卫还不拦,说不准是有意放咱们过去,别硬往前走。”
少年应了一声,“若真那样,我二话不说马上回头。”
两人很快到了侧门,还没等靠近,咔嚓就给拦住了。
拦在他们面前交叉的长兵器,碰撞之下直冒小火花,看那重量,比衙门里的杀威棒不差啥。不知为什么,两人心里居然有了一种诡异的心安。
这才对嘛,按说这道门是出入自由的,但这是第一次演出,爱管闲事不怎么讲理的守卫,看上去比较负责。人都爱表现,这才是正常的嘛。
瘦子假装害怕,谄媚笑道:“二位兄弟,这是为何呀?”
“里面正在演,你们出来干啥?你要是敢说演得不好,老子打上十棍!”
“哪有哪有,我这兄弟胸闷气短,陪他出来透透气。”
守卫交换了眼神,问道:“怎么着?这小孩的心不咋好使啊?”
你的心才不好使!少年心里这样想,面上却笑道:“打娘胎出来,就总是喘不上气儿,时不时得出门遛遛。”
守卫大哥一脸惋惜,“这才多大点儿岁数,太可惜了,你得赶紧治,要不以后媳妇都娶不上。”
说完,俩守卫把棍子一撤,“出去吧,舒坦了就赶紧回来,这么好的剧,不看全乎多可惜。”
少年连声应着,和瘦子一起走出去。瘦子想了想,回头问道:“兄弟,刚才是不是有几个小孩跑出来?”
“你也看着了?别提了,也不知道谁家的小小子,好好的戏不看,跑后院打架。”
瘦子哈哈笑了两声,带着少年奔后院而去。刚到那儿就看见一口大缸,俩人不知道什么情况,一跃跳上缸沿儿往里看,里面没水也没人,瘦子一拍大腿,“上当了,快走!”
话音未落,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二人逮了个正着。
二人拼命挣扎,那网越收越紧,将他们面对面捆了个结实。然后眼睛被蒙上,嘴被堵上,也不知要被抬到哪里去。
等终于被扔在地面,蒙眼布被取下来,两人吓得脸都白了。
端坐在他们面前的,是信安侯燕震!在他身边坐着的,正是这剧场的主人——信安侯世子夫人章碧螺!
接下的审讯不作细表,两刻钟后,燕家护卫连同京吾卫一起,在毓秀街快速搜捕。这次不是大海捞针,而是有的放矢,那瘦子扛不住燕震审问,将行动信号、口令、人数、布局、藏身之所、撤退方案全盘托出。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将一场危机化为无形。
大宝非要全程跟着,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办的最漂亮的一件事儿!大宝跟打了鸡血似的,燕寒光就得陪同,因为他觉得伯娘救自己一回,怎么也得帮她把孩子看好了吧?
不到一个时辰,所有试图纵火者追拿归案,都被京吾卫带到大理寺。不过可惜的是,那位负责部署指挥的康王府大少爷并没抓到,应该是觉得风声不对跑了。
而捉住的这些人,口径出奇地一致,说此事跟康王府无关,是自发组织的。若问纵火缘由,那就是曾在军中被燕大郎燕破虏处罚过,看燕家不顺眼来报复一回。
燕震是什么人?管你是天王老子,只要惹到我头上,急眼了头都给你拧下来!
侯爷冷声道:“拿上那长命锁,送个信儿给康王府,就说京城有纵火贼,想伤人害命。若是家里少了什么人,得赶紧找找,不过,这匪首一天捉不到,失踪的人怕是别想找到。”
侯爷这话,让送信的燕八爽翻了。康王平素装得特别佛系,风轻云淡的,不争不抢的。结果呢,好事儿一件不干,纵容闺女儿子在京城横行霸道。
这次你听到了吧?不交出带头纵火的大儿子,你就见不到胖得跟个球似的小儿子!
外面分秒必争,紧张得跟什么似的,剧场里却一片祥和,毓秀街飘着粽子香味儿,得胜楼附近在争论,喜欢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舞台上的金乌已经被射下九个,只余一个在天上。场下掌声连绵,经久不断。
谁也不知道,这里差点出现一桩惨案,不,不止这里,整个毓秀街都险些葬送火海。
几次谢幕后,人们带着高涨的情绪大声议论着,他们谈论表演,谈论剧情,谈论舞美,然后有秩序地离场。
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难忘的端午,对康王来说,这个端午是道痛苦的二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