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禽择木而栖!当然是好的!办,立刻就办!”萧十三欣然答允,俯身写就了一份转科文件,塞进鹿小丘的文档里,推到阚大成的面前。
“可是萧山长我……”鹿小丘眼睁睁看着自己像被货物一样推来拱去,忍不住开口道:“我的前程怎么办?”他不敢把自己真实意图说出来,只好用了个含糊的前程来代替。
“你的前程就在书吏科!”萧十三朗声笑道:“阚教授是个好师长,跟着他你能学到东西。听我的总没错!”
阚大成只道这是萧十三为了拉拢自己做出的妥协,压根就没想到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见萧十三如此爽快就达成了自己所愿,顿时大喜过望。
“多谢萧山长慷慨!他日若是有用到老朽之处,尽管言声。”
“为了学生的前途着想而已,还希望阚教授能好好待他,他是江流先生的门徒,来日前途必不可限量。”
“我自是省得!你放一百个心就是!”阚大成敷衍着,带鹿小丘离开了萧十三的办公室。心道:你弃之如敝履,自以为得了郑昌等一干老怪物的支持就万无一失。殊不知他们再得势,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也只是个渣而已。舍本逐末,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心中转着念头,出门就碰上了庄成。庄成一见他带着鹿小丘,怎会不清楚这位学兄的意图?恐怕这个时候,一切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了。阚大成有了江流作为后台,书吏科的分裂几乎就在眼前。他脸色阴沉下来,拱了拱手道:“恭喜阚教授得偿夙愿,只是不知道面对江首相时执弟子礼,学兄会不会脸红?”他心中有怨气,说出来的话也懒得维护两人之间的关系。
阚大成却是哈哈一笑,只把这尖酸刻薄的揶揄当成了耳畔春风。“帝婿年岁与庄学弟相仿,学弟岂不也是孙师孙师唤的亲热。彼此彼此罢了。眼看你和萧十三斗得你死我活,羽师留下的遗产怕是要没在你手里了,我此举也不过是为了羽师留下一点香火。”
“哼哼。”庄成气得面皮紫胀,“就怕你有心无力。”
“我行得正,坐得直,可跟某些滥赌之人不一样。”
“那就走着瞧!”庄成冷哼一声,连礼貌的告别都欠奉,径直返身走了回去。阚大成傲然一笑,俨然如大胜的斗鸡,趾高气扬的回到了自己的宅院之中。如今他手里已经有了杀手锏,正是大有作为的时候。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几个跟自己走得近的教员统统拉拢过来。到时候再加上自己跟机关科和机械科的良好关系,跟萧十三和庄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也不是不可以。
庄成安排学生奴仆把鹿小丘安排到偏房住下,现在他还不敢把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送去学生宿舍。萧十三倒是不屑于动手,可是那庄成可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他恼羞成怒,可是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再者把鹿小丘放在自己家里,庄成那厮万一动手就得掂量掂量。万一误伤了首相的门徒,帝婿是绝对不会为了他而跟江流翻脸的。是以他笃定在自己确定局势之前,只要鹿小丘在家里,他就是绝对安全的……
他拟了一份名单,然后吩咐当值的学生去给他报信。自己则端着一杯茶,志得意满的坐在书房之中,等着教员们上门。
报信的学生刚刚出去没多久,阚大成就听见了院门被人敲响。
“来得好快!”阚大成算了算时间,低声念叨了一句。他正想站起身亲自出去迎接,可是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跌份。又缓缓坐了回去,端起茶杯没滋没味的抿了一口。听着那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自觉已经吊足了门外人的胃口。站起身来朝身边服侍的女学生威严的吩咐道:“去!把门开开迎接客人!”
如今他马上就要是足以与庄成、萧十三分庭抗礼的山长,无论如何都要端起架子来才行。女学生答应了一声,便走到院子里打开了大门。
阚大成坐在书房里听见女学生惊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了动静。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阚大成心说怎么来得人如此之多?难道他们已经得知了消息,相约一起前来?
心里正转着念头,就看见书房的门被人猛地一脚踹开。他的心顿时跌入谷底,愤怒的站起身来咆哮道:“庄成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今日敢杀我,我就是变作鬼也不放过你!”
“什么杀他杀你的?”门外走进一个身穿黑色秦装的青年,脸上带着混不吝的微笑。他淡淡的讥嘲了一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今天想要杀人了?”
“你是谁?知道我是谁么?竟然敢私闯我的宅院!”阚大成壮着胆子,色厉内荏的威胁道。
“你是阚大成!至于我是谁么,我想你没必要知道。”青年好整以暇的打量着整个书房,微微呶着嘴道:“很懂得享受嘛,老家伙。不过你的好日子到此为止了。”
“你们到底是谁!”阚大成心中发凉,强撑着书桌喝问。他打着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意图,要是能把对方的来历问出来,也好让家人找到门路赶快去捞人。
“特勤部。”青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件,在阚大成的面前快速一晃又收了回去。体贴的叮嘱道:“这次进去想着多带点衣服,你恐怕要在那里住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你们!”阚大成只感觉心头一阵烦恶,他又惊又怒道:“我无罪,你们怎么能抓我?”
“少他妈废话!”青年脸色一沉,“给我带走!”
两个孔武有力的特工走上前来,拧住阚大成的胳臂转了半圈。阚大成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屁股高高撅起,在青年面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温柔点,别那么粗鲁。”青年责怪的看了手下一眼,“还等着他给监狱里的犯人教课呢。把他的手给拧坏了,你们替他写字?给他留点体面,怎么说也是飞羽书院德高望重的老教授不是?”
“是。”特工们齐声应答,将他放松了开来,又取过一副沉甸甸的铁镣铐,给他戴在手腕上。
“可惜了。”青年喃喃了一声,伸手在旁边吓得花容失色的女学生下巴上拂了一下。冷冷下令道:“收队!”
阚大成的山长梦就这么醒了,他被押着走上囚车的时候,茫然回过头望了一眼。只见萧十三和庄成都已经从办公室里出来,萧十三的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而庄成脸上沉痛愤怒的表情之下,还隐藏着一丝窃喜。
‘卑鄙小人!’阚大成的牙齿错动着,发出“格格”得响声。似是恨不得把庄成身上的肉咬下一块来才算解恨。但特勤部的特工们没有给他报仇雪恨的机会,粗暴的推搡了他一把,将他推进冰冷阴暗的囚车之中。
这场未遂的分裂行动就此被意外而来的特勤部彻底破坏,但后续的影响却在庄成无法控制的阴暗地带发酵。当天晚上,偏向阚大成的一些教员决定与庄成决裂,彻底倒向萧十三的阵营。至此,庄成本来就处在弱势的一方更加孱弱,权力被萧十三剥夺只是时间问题。
鹿小丘转了一圈,重新又回到了萧十三的门下。他不由得慨叹命运的雄奇,想必此时他的那位“恩师”也在诅咒着这神奇的命运吧。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已经无法更改。
第二天早晨,停课的书吏科几个班与没有停课的几个班发生了激烈的冲突,高喊着飞羽书院两位山长的名字的学生,挥舞着桌椅板凳和笔墨书籍与昔日的同窗战成一团。宿舍楼中满地狼藉。
庄成亲自前去弹压,却没有人愿意听他的。书吏科的教员们冷冷站在远处观望,让庄成感到出离的愤怒。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乱成一团的宿舍楼,颓然叹了一声。转身一言不发的回到了自己书房中,把门反锁起来,无论睡来敲门都不理不睬。
鏖战了一上午时间,决定去上课的学生和决定不上课的学生各自拖着疲惫的身躯和满身的痛楚回到了宿舍之中。书吏科的内战已经进入了高潮,连食堂的厨子都自发分成了两派,锅碗瓢盆,米面蔬菜都成了用来袭击敌人的武器,更不要提有人去做饭了。饿着肚子的学生们已经厌倦了这场无休无止的战斗,但他们却无法抗拒降临在身上的命运。只好继续战斗下去,直到分出最后的胜负。
庄成知道,最后的时刻和最坏的结局马上就要到来,书吏科是他最后一块阵地,一旦战败,刑吏科根本无法与掌控大局的萧十三抗衡。所以,他需要快点借助外力来平息一切愤怒。他需要女皇陛下,帝婿,特勤部的帮助。无论哪一个的势力加入进来,对于那位来历不明的书院接班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想通了此节,庄成终于下定决心。他快速去了一趟书房,把老师留给他的学院文件、地契文书一笼统装进了档案袋,出了门乘上马车,毫不迟疑的驶出了书院。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萧十三等得就是这一刻。他的马车前脚刚出书院,已经养精蓄锐数日的武科班就从自己的宿舍区浩浩荡荡的出发,目标就是庄成最后的自留地——刑吏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