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箜篌要去段妃的容华宫,我执意要跟他一起去。无论我在哪里,跟谁在一起,都没有他在我身边更令我安心。去容华宫前我让他派人回去看看小洛,那太监办事效率很高,一个时辰就跑回来了,说是小洛已经睡了,太子府那边一切正常。
我和夏箜篌离开正阳宫,往容华宫去的路上竟迎面碰上了妖皇。四年前的妖皇看上去跟我见到的不太一样,脸上的神情温和许多,问夏箜篌深夜不休息,要去做什么。夏箜篌说是晚上喝多了酒睡不着觉,出来散散步。妖皇像个慈爱的父亲似地叮嘱了几句,便往正阳宫去了,我白往夏箜篌身后藏了,人家压根没有注意到还有个我。
走到没人的地方,我轻声说:“你父皇现在不是挺好吗,你和你母后为什么要离宫出走啊?”
他看看我:“父皇因为母后突然回宫,这些天一直在狂喜之中,你现在看到的他,我只在十几年前曾经见过,他早已经变了。”
“原来爱情能把大魔头变成好丈夫啊……”
“大魔头?”
“……你假装没听见吧!”
快到容华宫时,远远看见一个女孩子背对我们蹲在墙角,像是在挖什么东西。有风吹过,她的长发和衣衫轻轻抖动,衣服下的身体异常瘦弱,乍看上去有些吓人。
夏箜篌把我挡在身后,拉着我轻轻走过去,那女孩太过专注,竟没有察觉。离她还有几步远,夏箜篌突然开口:“你是哪个宫的?半夜三更蹲在这里做什么?”
地女孩惊跳起来,回身望着我和夏箜篌,跟着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低地说:“奴婢,奴婢就是这容华宫的人。”
“容华宫不是早就空了么?”
“是……不过并没有完全空置,奴婢是留下来看园子的三个宫女之一。”
夏箜篌微微眯起眼注视着她:“三个宫女?另外两个人呢?”
“她们……死了……”
我不安地退了一步,夏箜篌握着我的手紧了紧,问她:“她们怎么死的?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那女孩头垂得低低的,一副害怕的样子:“她们两个四年前的一天夜里突然发了疯,一个投井,一个吊死了。今夜是投井的那个姐姐的祭日,奴婢是在这里祭拜她。”
我忍不住问:“你又没有香烛,怎么祭拜她?我看你好像在那里挖什么东西?”
“回姑娘的放,不是挖,是埋。”她跪趴两步把墙根的土扒了几下,露出一串铜板来。
“你埋铜板干什么?那个世界里的人花不了阳间的钱。”我说。
“奴婢知道,不过……奴婢也拿不出别的东西来了,”她从怀里掏出一件半新的衣服:“本来还想把这衣服烧给她,只是容华宫中禁火烛,所以奴婢不敢点火。”
禁火烛?我睁大眼睛,那岂不是每到夜里就漆黑一片?
“这几年你一直自己住在那里面?”
“是,”
我看看夏箜篌,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是谁这么变态下这样的命令呢,容华宫已经空了,为什么一定要禁火烛?
那小宫女伏在地上轻声哀求:“殿下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奴婢也是没法子,不得不冒险出来祭拜,这容华宫里头……闹鬼啊……”
夏箜篌眉头一动:“你是说,是那个投井的宫女在闹?”
那宫女点点头:“奴婢这几天夜里总是梦到她,想来一定是她了。”
夏箜篌又问:“你可认得蝉儿?”
那宫女一听这名字,全身猛地一颤,带着哭音说:“殿下,殿下,不能在这容华宫里提起这个名字……”
“为什么?”
“那两个姐姐发疯自尽,就是因为白天闲聊说起过那个名字啊,那时候奴婢年纪还小,听她们聊了几句就睡着了,没有参与进去,这才留了条命的。”
“那你说容华宫中闹鬼,最近几天有什么反常的事情么?”
“有的,奴婢这几天总听见小厨房里有动静,尤其是夜里,一会是切菜声,一会是煎炒烹炸,可是这宫里明明只有奴婢自己,已经整整四年没有来过人了。容华宫中又不准动火,那厨房的门早已经封死,会是谁……会是谁在里面呢……”
夏箜篌看她半晌:“从现在开始你不必再守容华宫了,以后就到我那里去吧。”
那宫女听了大喜若狂,连连磕头,一迭声地说:“谢太子殿下……”
夏箜篌回身,冲着身后的某个黑漆漆的角落里一点头,那角落里竟走出两个人来。我一直以为一路上都只有我和他,原来有人暗中护卫。
其中一个向那宫女说了声:“走吧。”便迈开大步往太子府的方向去了,那小宫女再次拜谢太子殿下,一路小跑着追上了那个人。
夏箜篌望着那小宫女的背影,低声道:“这容华宫里,究竟藏了多少不能见光的东西……”
我问:“你说什么?”
“刚才那个宫女,你觉得她正常么?”
“正常啊,你觉得不正常?哪里不正常?她有影子有呼吸,我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气。”
夏箜篌望着我:“可是她说容华宫中已经四年没有人来过,里面又不准动火,她一个人在里面,以什么为生呢?春夏秋三季还勉强说得过去,冬天呢?她吃什么?”
我怔住:“你不是想说,她也是鬼吧?”
他笑了:“她自然不是鬼,她恐怕……是个疯子。”
“你是说,当年那两个宫女发疯自尽,她其实也并没有逃得过,只不过她没有死?”
夏箜篌点点头:“你还要跟我进去么?”
我毫不犹豫地挽住他的胳膊:“要!我不让你一个人进去!”
他笑着,目光往角落里瞟了一眼:“我并不是一个人啊。”
“那也不行……”我咕哝一句,拖着他往容华宫的大门走:“要么一起进去,要么一起回去,我绝不离开你。”
他眼中涌起一抹感动的神色,笑着说:“可惜现在你没有日光石,不然这容华宫里虽然不许动火烛,还可以用日光石照亮。”
他搂住我的腰飞上院墙,墙里一片死寂,我们俩只要一落地,便会陷入一团漆黑之中。
我问他:“容华宫里为什么不准动火烛啊?就不能破个例吗?这命令难道是你父皇下的?”
他想了想:“也许是怕火会惊动了这里的生魂吧。”
他话音未落,一股轻风从我身边吹过,我头皮一阵发麻,跟着看清了是那个一直跟在我们身后的护卫,跃过墙头落中黑漆漆的院中。
“你说刚才那宫女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说厨房里有声音……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那声音说不定就是蝉儿搞出来的。”
他点了点头:“她虽然有些不对劲,却似乎疯得并不厉害,大概她并不总是神志不清的。”
说着话那进去探路的护卫已经回来了,低声道:“殿下,里面没有异常。”
夏箜篌搂在我腰间的手一紧:“我们进去看看。”
我被他带得飞起,没有落在院中,而是从几处屋顶掠过,落在一座三层楼顶。他指了指斜对面:“那里就是容华宫的小厨房,果然门窗紧闭。”
我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这里的漆黑,仔细看看他指的方向,看起来的确是个厨房,门窗都用木板封了起来。
那护卫也悄无声息地到了我们前面,也不回头,低声说了句“殿下稍等”,就飞快朝那小厨房掠了过去。他到了厨房门前略停了停,像是在侧耳细听里面动静,然后挥手就劈,封在门上的木板顿时四分五裂,厨房的门也被他推开了。
门开的一瞬间他往后飘,悬在了半空中。夏箜篌带着我飞过去,停在那护卫身边,轻声问:“可有异常?”
那护卫道:“里面没有近期生过火的味道,没有任何异常。”
夏箜篌松开我,缓步走到院子中间站定,像是思考着什么,随后闭上了眼睛。我看不懂他这是在干什么,却见他左手一抬,手指伸出轻轻挥动,我心里一凛,想起曾经看到师父也这样子过。虽然知道了夏箜篌也是我的师兄,却很难把他和师父禽兽联系在一起,他和他们俩就像两个世界里的人。可是看着夏箜篌现在这样子,我忽然觉得他也很有做神棍的潜质,半点也不比师父和禽兽差。
我似乎看到他的耳朵微微一动,我们三个周围的空气忽然一阵剧烈的波动,夏箜篌睁开了眼睛,一副全神戒备的模样。
那剧烈波动的空气渐渐凝成一团,在半空中一阵阵地抖动,居然慢慢化出一个人形来。起初还一团模糊,只能看到一个轮廓,渐渐地越来越清晰。那是一个年轻的宫装丽人,容貌虽美,神态十分凄楚。
夏箜篌好像很诧异,轻轻吐出两个字:“段妃?”
那宫装丽人在空中飘荡着,想靠近他一些,那护卫手中光剑刹时暴起一片寒芒,将她挡住。她停下来,注视着夏箜篌,轻声说:“没想到一别多年,殿下已经这么大了,竟还学会了拘魂的法术。臣妾真为你高兴。”
她的声音细细的,似乎若有若无,却又偏偏叫人听得极清楚。
夏箜篌皱眉道:“怎么会是你?”
段妃淡淡一笑:“殿下以为会拘来谁呢?”
夏箜篌沉默不语,段妃又道:“殿下是不是以为来的会是蝉那丫头?殿下,你这法术练得不熟,是拘不住她的。”
“哦?”
“殿下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多年还在这里是么?我是被蝉儿那丫头给绑在这里的。我的魂魄离不了这容华宫半步。殿下若是想问我蝉儿怎么会变得这样厉害的,就不必开口了,因为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她现在藏在哪里么?”
段妃摇头:“我时刻都呆在容华宫里,她却是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甚至连日光都不惧,她会在何处,我怎么可能知道呢。”
夏箜篌想了想问她:“那她对你说过什么没有?比如她留在这里是想做什么?”
段妃叹了口气:“其实她将我关在这容华宫里之后并不常回来,也不跟我说话。我问她什么,她也从来不理的。她好像连恨都不恨我,有时候她站在我面前,我甚至觉得她根本没有留意到我在她身边。殿下,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你有异术在身,必定曾得高人指定,还请殿下早日救我离开这里。”
夏箜篌舒了口气,冲她挥了一下手,半空中的人影便一下子消失了。他走过来抱住我,带我飞出容华宫,直奔正阳宫的方向。
我说:“你父皇现在在那里,你还要去?”
他点头:“蝉儿已经不是普通的厉鬼,这件事我处理不了,必须请示父皇。”
我想起他那一激动起来就像死神一样的爹,不由得咧了咧嘴。
身后忽然传来猛烈的风声,听起来竟像是冲着我来的,我本能地往上蹿,夏箜篌也被我带得飞高了二丈多,往下一看,一个女人裙裾飘飘,正跟那个护卫斗在一起。
蝉儿!(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