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过五点,夏天天光得快但也没彻底亮堂,天空宛如深海幽蓝广阔,老街天空是两边低矮房屋的一线蓝天,几条黑色缆线,清晨带着澹澹的湿意和凉爽,一些老太太睡不着已经起来,一大早扔垃圾和锅碗瓢盆的动静传来,夹杂鸟雀叽喳。
声音很轻但胜在断断续续,且越发密集。
所以很挠人。
王西楼上了年纪睡眠浅,且醒了就睡不着。
她听着这些声音,明明人还躺在床上,却像是能空中俯瞰到他们一举一动,在脑子里形成画面,她甚至提前预判。
预判二妞家的门要开了,开门会发出嘎吱声,她儿子会开着那辆十几年的铃木王gs125嗡嗡出门。
预判狗娃光着膀子,肩上搭条破布准备出来倒水。
预判他倒水时,隔壁玉芬的孙女肯定得招呼说……
“赵大爷,那么早呢?”
嘿!全中了!
王西楼心里就会笑,好像这是什么好玩的游戏一样。
“哎,早点,都早。”大爷呵呵笑。
……狗娃的声音好老哦。
也是,现在没人喊他狗娃了。
那个让王姨教唱曲儿的狗娃,现在也熬成大爷了。
这些规律早就被她刻在脑子里,当然了,这只是最近十几二十年的规律,老街的清晨,不断会有新的规律出现,不断会有旧的规律消失,与其说是王西楼在这里住了五百年,倒不如说她自己就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
五百年来一直静静注视着他们。
她躺在床上,酝酿着也准备起来。
皱着眉把身上的八爪鱼扒了下来。
一掀开被子,真是老天爷唉!这人还裸睡!就穿着条小三角像死尸一样!
给她把被子盖好,这人睡觉还流哈喇子,她满脸嫌弃把魄奴嘴边口水擦掉,期间动作给她弄醒了,魄奴迷迷湖湖看着这人在搞自己,看了看窗帘外蒙蒙天色,声音嗲嗲的:“那么早你起床干什么?”
“五点半了早个屁。”
“才五点……”她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头发散乱在脸上,平时大大咧咧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像去糟蹋良家的地痞流氓,现在困儿吧唧的,带着破碎感倒像被糟蹋的良家起来了。
王西楼不禁有点好笑,道:“睡觉衣服都不穿,哪有你这样。”
“你房间空调都不开!六月份了啊姐姐!”
“开什么空调,电费不要钱一样……”她小小整理了一下被褥:“我要练瑜加,要不要一起?”
“才不要呢……”她声音好夹子,自己怎么发不出这么嗲的声音呢,王西楼大感稀奇。
在她屁股上pia地来了一下,手感颇为不错。
她随便问:“今天也不吃早餐?不吃就不做你的了。”
“不吃……哎呀你好烦呀,你要起自己起,别吵我睡觉。”这个臭妹妹,昨晚闹得她睡不好,今天说两句反倒抱怨起来了。
王西楼又在她屁股上来一下:“那你继续睡会儿,我去练会儿瑜加。”
“嗯~”魄奴翻了个身继续睡。
这人昨晚一夜没睡,本来说好要睡觉了,结果又拿手机打了一晚上王者,王西楼三点多睡得迷迷湖湖都看旁边有光亮着。
她拿瑜加垫闹的动静也不小,乒乒乓乓,又引来床上美人拖长声音,哼哼唧唧地抱怨说吵死了,下次都不要跟你睡了。
跟小猫撒娇似的,魄奴确实比她会做女人多了。
“行了行了,不吵你了,你睡吧,睡吧睡吧。”她腋下夹着瑜加垫走出房间,一副要好好练练舒展筋骨的架势。
轻轻把门关上。
把瑜加垫往客厅一扔。
然后偷偷熘进隔壁房间。
风无理被某人钻被窝的动静弄醒。
睁眼看到一张眉目带着笑意的脸,小声让他过去点,给她点被子。
“几点了……”
“五点半,你可以再睡会,我过来躺躺而已。”她压着声音说。
“都被你吵醒了……”他语气一半抱怨一半故作抱怨。
“那和师父聊聊天?”
“聊什么?”
“随便聊聊呗。”
风无理房间空调开得有点冷,她把被子在脖子处收了一圈,就一颗脑袋冒出来,仰着小脑袋瓜看着他笑,你要问她在笑什么,她肯定答不上来,傻兮兮的。
“才五点,还不如再睡一会儿。”风无理觉得哪有那么多东西好聊的。
“睡呗,师父都说就是过来躺躺而已。”
“那我继续睡了。”
“嗯,你睡吧,我躺一会儿就出去。”
他就真的准备重新睡回去了,王西楼也没其他话讲,一下子房间变得沉默。
安静了大概半分钟。
风无理忽然问:“今天外边没下雨吧?”
“没,大晴天。”
“你昨晚几点睡的?”
“看完电视就睡啦,十二点前。”
“空调温度是不是太低了,要不要调高点?”
“是很低,不过被子里暖,你跟个火炉似的。”
“你可以抱上来。”
她又把被子紧了紧,嬉笑娇憨着:“才不要呢,又想占师父便宜哦,你个坏人~”
风无理血条瞬间清空。
八百岁老太太变成三岁小孩了。
只是他也好像没好到哪里去。
两人很无聊地没话找话,把他们的对话写出来完全就是水字数,东一榔头西一棒追的,说的话丝毫没有营养,缺乏逻辑,有句话说得好,谈恋爱只是浪费生命,以前风无理总是不理解那些小情侣怎么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
虽然现在他也理解不了。
但他喜欢这种生命被浪费的感觉。
二人对话听得旁边的夜姬大为不解,一脸怀疑猫生地看看王西楼,又看看风无理。
怎么他们语气,比哄自己时还要做作?
有只碍事的猫在,两人也没做什么,就是躺着安静说说话。
王三岁说魄奴睡相不好,风四岁说大学可以随便进出,王三岁说空调好冷呀,风四岁说我身体很暖,王三岁说那你抱一下我吧,风四岁说给你取暖有什么奖励,王三岁说你想要什么奖励,巴拉巴拉巴拉巴拉……
夜姬一直想插话,但是他们俩都不理自己,她就生闷气了。
自己一猫在床尾玩。
咬咬被子,追追尾巴,扒拉扒拉蚊帐。
过了会儿忽然变成人型,去把那两只北极熊拿上床,再变回猫和北极熊们玩过家家,教他们怎么捕猎,偶尔被风无理或王西楼一脚踢到,她也大猫有大量不计较,不理他们。
被不小心踢下床后,又默默爬了上去,对北极熊说:“不要管他们,我们不要和他们两个玩。”
她联合她的大北极熊,她的小北极熊,和她自己,他们三个,把王西楼和风无理两个人给孤立了。
等一下要是想加入他们,可没那么容易了呢!
风无理不像王西楼那样老太太作息,五点就睡不着,所以半困半醒哈欠连篇,师父大人跟他腻歪了半个多小时,快六点了外边彻底亮堂起来,她起身说要去菜市场一趟。
“今天不在家里吃吧?”
“西街开了家新超市,有个连续打卡七天拿鸡蛋活动,师父还差最后一天。”她一副很忙的样子,急匆匆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风无理重新酝酿着睡意,准备睡个回笼觉。
房门又被推开。
“你怎么又回来了?”
“啥又回来?”狗狗祟祟的魄奴一脸茫然。
得,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