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剑城分山海、天关,而相较山海城,天关城则是要更加辽阔,如若一方自在天地。
沧海湖中有天关,而天关城之内则另有一处沧海,名曰承影湖,据说是天关城初建之时,绥阳王朝请了某位风水名师相地,相中了这处得天独厚的宝地,斥万金建下了这承影湖和湖旁的栖鸾苑。
而这新元会便是在这栖鸾苑内举行,栖鸾苑内有一处听雪楼,共计九层楼。
天机楼于此备下美酒,以供来客凭栏听雪,赏初冬承影湖景。
此刻不过刚刚过了辰时,这偌大的听雪楼内还甚是冷清。
“此刻倒是难得的清净。”
听雪楼内,一道白衫凭栏而坐,面前火炉温着一壶难得的桂花酒,这着白衫之人便是天机楼内终日忙碌的大师兄李仁山了,今日因为这新元会到还是能够讨得一日清净。
柴火“噼啪”作响,一股桂花酒香透过壶口,缓缓飘散出来,而承影湖的雪,放佛落得更大了。
李仁山曲起手指,轻扣着木桌,好似在等什么人一般。
“嗖!”
雪落无声,而在这落雪之内一道凌厉至极的弓弦破风之声传来,顷刻间便至耳边。
李仁山只是轻轻地侧开身,便避开了那支羽箭,而那支黑羽箭到了李仁山面前之时却放佛变慢了一般。
李仁山伸出右手,握住了这支羽箭,箭身三尺,尾羽是由塞北独有的黑鹰翎制成,而在这箭身之上还被刻有三个字——“少年游”。
目光穿过漫天雪,那承影湖边立着一位身披黑氅的青年,手持一张硬弓负于身后。
李仁山站起身来,凭栏而立,向听雪楼下的黑氅青年递出了一盏温酒,对着漫天飞雪,亦是对着那湖前之人朗声道:“桃李春风一杯酒!”
中州雪月,塞北天狼。
黑氅青年亦是朗声回道:“江湖夜雨十年灯!”说罢,纵身一跃上了那听雪楼。
李仁山与黑氅青年相对而站立,一时间连烹酒之声都静了下来。
“臧北熙,七年不见了!”
李仁山与黑氅青年拥抱道,而黑氅青年闻言却是怔了一下,不过稍纵即逝。
“七年不见!”
黑氅青年拥抱道。
…………
“自七年前中州一别,你我之间便只剩书信往来,”李仁山拎起火炉之上温着的桂花酒,给面前的黑氅青年倒上了一盏后道,“在青州过的可还好?”
“仁山兄,你这话可是俗套了。”黑氅青年轻抿一口,温热的桂花香流入四肢百骸,“你如今可是天下第一宗天机楼的首席大弟子了,与当年那不可同日而语。”
天机楼自新江湖时代以来,以绥阳王朝的名义搜拢江湖内各大帮派的秘笈心法,江湖上有的没的,遗失的残缺的或多或少都能在天机楼内找到,因此许多武林新秀都想进入天机楼内习上一两本功法,再加之天涯海阁等原因,天机楼如今巍然是江湖上的执牛耳者。
“什么首席大弟子,”李仁山自嘲地笑了笑,将盏中桂花酒一饮而尽,“说到底还是绥阳手中一只折翼的罗雀罢了。”
“我看倒不是折翼罗雀。”
李仁山愣了愣,旋即笑问道:“那以你看,这天机楼当属何物?”
黑氅青年递到唇边的酒盏停了下来,许久,将酒盏放回原处后望着漫天的飞雪,眼神之中尽是冷傲道:“冢虎。”
“臧北,言过了。”
“为何?”
李仁山叹了口气道:“何为冢虎?我想你比我更为清楚,天机楼不过是受绥阳之禄,行人臣之事罢了。”
黑氅青年冷哼一声,三指捻起那酒盏于手中摇晃着,说道:“自二十年前伊始,庙堂之盛于朝廷早已是天定,此为天时;绥阳那帮人久居盛京,不知庙堂水深,只是以天涯海阁为耳而视之天下,这有何用?”
“这……”李仁山顿时有些不知何言。
“从二十年前一战便可看出,盛京乃处于兵法中扼喉之地,是为地利,”黑氅男子继续道,“若不是当年那鬼面红袍,绥阳如今还叫绥阳吗?”
未等李云山开口,黑氅青年又道:“汉中王姜且、永乐王姜信、昌义王姜阳和那屠戮大月氏族三国十万降卒的楚阳王姜政,莫非虎狼?”
“楚阳王可是……”
“哼,与当今皇帝姜瞿一母同胞罢了,”黑氅青年笑道,“可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哥哥坐上了龙椅,他实际上比谁都要嫉妒,对吗?”
李仁山站起身来,冷声道:“这些事情不该由我们背后议论。”
黑氅青年饮尽盏中酒,又满上道:“当年于齐先生门下所学,莫非李师兄如今都已尽数忘却?”
说到这里黑氅青年对李仁山的称呼却变成了李师兄。
“当今天下的局势,你莫非真的是看不清道不明!”黑氅青年言语一下子激动起来,亦是站起身来对着李仁山道,“四王之权架空于皇权,庙堂之盛远比朝野,”话音未落,黑氅青年将杯中桂花酒尽数倾倒进炉火之内,那火焰猛的燃烧起来,厉声道,“十年之内江山必定易主!”
“可你只是一个江湖世家的公子罢了。”
“何妨?”黑氅青年背过身去,走到听雪楼栏前,望着漫天雪道:“无妨!”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这天下由谁做主不是我们说了算,”李仁山指着头顶说道,“是天算!”
“你迂腐了,李师兄。”
黑氅青年轻笑道:“乱世之后方得盛世,倘若为了千秋万载的昌盛,送这天下十年之劫又如何!”
李仁山只觉得眼前的昔日好友如今变得格外陌生,唉叹道:“遥想当年于学宫之内,我们对酒高歌,醉鞭纵马,是多么的………可如今怎么成了屡屡话不投机的陌生人?”
“是我原以为李师兄会和我有一样的看法,但依我今日所见,李师兄比之当年那愚忠的任将军倒是相似的很,”说着,黑氅青年踱到听雪楼阶梯旁,转身对李仁山说道:“道不同!”
“臧北熙,你……”李仁山只感到一阵无力。
黑氅男子踏上木阶梯的脚停了下来,转身道:“那是曾经了,还请李师兄记好了,在下乃是塞北天狼堡当今之主——臧北天狼!”
说罢,臧北天狼离去了,空留下一壶并未饮尽的桂花酒,当年说下的不醉不归,如今怎么食言了呢。
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