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寞压抑太久了,这一生诸多秘密不能公开,压在心中沉甸甸的,一桩桩,一件件,越来越让人喘不过气来。身世之苦,此时竟然能对外祖父倾诉,哪怕是担负着帝国的战斗英雄这样的称号,屡受重伤毫不诉苦的林寞,此时也能放下一些重担,放松片刻。
姚逸民轻拍着他的后背,仿佛像在哄孩子一样,林寞直哭到嗓子嘶哑,心中压抑许久即将喷发的火山似找到了渲泄处,缓缓流淌而下,心头轻快了许多。
“外公……我也想有父母……我也想能承欢他们膝下……可我再没有这个机会了……”林寞哑着嗓子喃喃道。
姚逸民现在反而哭不出来了,他哽着说道:“我都知道。这些年你在帝国做过的事,我都一直关注着。你拼得太苦了,虽然得了这么些荣誉,也都是在为杀父仇人做的,何苦呢?难道你是在想着为你父亲报仇?”
林寞静默了片刻,收了泪,盘膝坐在了地上,对姚逸民说:“外公,您也坐下,我们谈谈吧。”
姚逸民坐了下来。
林寞抱着膝,看着母亲的墓,过了许久才说道:“李佑元帅的死亡真相,我还没查出来,但我一直都在调查中。里希特家族很有可能与父亲的死没有关系。我不是为在里希特家族做事,而是在为帝国做事。百姓太苦了,经不起一再的动荡,皇帝治理这个国家还算不错,我是有机会灭了这个家族,可那毫无意义,我不想再让人类世界再生战乱。白露帝国已经腐朽老迈,被推翻也是历史的发展、人民的选择。蓝瑟帝国却是新生的小树,我愿意像父亲那样,守护着这个国家,守护着同类。谁当统治者都没关系,只要和平长存,百姓幸福就好了。”
姚逸民握住了他的手,那手有些皱也有些糙,但很温暖。
林寞有些不习惯这样充满温暖和亲情的接触,愣了一下,抬头望向外公。
暗淡的月色下,是姚逸民悲恸的脸。
“小沫,我宁愿你不要走上你父亲的老路。佑亲王是好人,文武全材,是人类世界都难得一见的大英雄。可那又如何?他守护了整个人类世界,可如今还有几个人记得他的恩德?他用一生守护了白露帝国,可末帝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一去了,白露帝国就灭亡了。如果你父亲在天有灵,会不会失望?会不会苦笑?他倾尽一生保护的这个世界和这个帝国,在他逝去后,都像是随他而去,灰飞烟灭,剩下的只是一个冷漠的四分五裂的世界,和一个遗忘了他的帝国。所以你不要再这么拼命了,这个世界缺了谁都会运行得很好,小沫,你回来吧。反正你为帝国已经做了这么些,退伍、衣锦还乡、认祖归宗,云星才是你的故乡,你会重新喜欢上这里安宁的生活。”
林寞沉默了片刻,反握住姚逸民的手,少年的手强劲有力,却又不泛温柔,在月光下泛着细腻的白,与姚逸民黝黑的手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外公,其实我的理想一直都是在云星做一个普通的渔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酿些果酒,摘些野果菜蔬,几尾烤鱼,清风明月,有松竹相伴,如闲云野鹤般悠闲自在。可是我目前不能。”
林寞声音有些晦涩:“我不放心。不仅仅是人类的内斗,更让我忧心的是外患。或许在我能确定外患在我有生之年不会发作,与我生死相交的皇孙李奥能够顺利登基,政通人和,把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之后,我会回来。但在此之前,我放不下。您说我杞人忧天也好,说我自讨苦吃也好,这么些年过去了,我已经习惯了按照自己的目标,脚踏实地一步步向前走。百折不挠,也不能因为贪图安逸而放弃。‘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为也’。或许您觉得不值,可这是我的选择。”
姚逸民不解:“小沫,你的目标是什么?拜将封侯?青史留名?不过你似乎并不想推翻蓝瑟复辟白露,那你还有什么更重要的目标呢?”
林寞低头,温和一笑:“我先前说过了,看来外公并没理解我的话。我的目标就是守护啊。守护我的好兄弟李奥,守护帝国百姓,守护人类。或许您觉得我的目标有些好高骛远,有些夸张其辞。可我现在正在积攒实力,一步步为了实现我的目标而努力。希望您能给予我精神支持。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在未来一步一步坚守地向前走,无论是风雨交加还是刀光剑影,我都会更加勇敢,更加爱惜自己。为自己而活着,为远方思念我的亲人活着。”
姚逸民长叹了一口气:“小沫,不是外公不愿意你更有出息。只是这条路太过漫长,太多险阻。你没有一点后援力量支持,全凭自己的努力。走错一步都是凶险万分啊。难道你以为外公没打听过帝国皇帝公布的那些关于你的英雄事迹吗?你为之付出了多少,有多少人会关心呢?外人看到的都是你耀眼的事迹和崇高的地位,可外公看到却是你走过的那一条条界分生死的钢丝绳啊。”
林寞含笑:“外公,哪个英雄的地位不是自己凭命挣来的呢?难道纨绔子弟或是凭父辈能耐就能当得起英雄这个称号吗?”
姚逸民看出林寞心意难改,长叹之余,显得更加衰老:“外公知道你不是冲着英雄这个称号去的。可你要实现你的目标,付出的又岂止是搏得英雄称号那么简单的牺牲?可惜外公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唯有担心罢了。”
林寞轻拍着他的手笑道:“有您这份心就够了。我会好好保护好自己,尽量不让您担心。”
说到这里,关于林寞的未来,显然姚逸民已经没有任何发言权了。老人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你这趟回来是探亲吗?怎么还带了这么多蓝瑟皇族过来?我今天接到外交部的通知,很是意外。”
林寞说:“嗯,带他们来度假,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带李栀公主去姜氏见她的外祖父母,二是我回来探亲。现在他们都在姜氏村子里。我想念母亲,所以一时兴起自己跑了回来,倒是没想到在这遇到您,竟解开了当年的心结。”
姚逸民有些羞愧:“我一听说你回来了,就忍不住激动起来,猜你会回来扫墓,所以早早就在这里等你了,就算你不原谅我,起码也能看看现在的你。如今你倒是衣锦还乡了,可名义上我当年已经把你母亲逐出了姚族,你也算不得是姚氏族人。这衣锦还乡要怎么办啊?真是辱没了你。”
林寞微笑:“倒也没什么。我和苏婶住的小屋虽然简陋,倒是能住下这几位皇族,随行人员让他们搭帐篷也行,您愿意的话,以款待皇族的名义让他们住到村里也行。反正我们心意相通就行了,那些外在的虚浮没什么意义。”
姚逸民叹气:“你这孩子倒是大气,对这些繁文缛节丝毫不在意,可真是委屈你了。我要是欢迎你又没法对族人解释为什么你衣锦还乡就变了副嘴脸,也真是难为人。”
林寞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尘,笑道:“您一直都是为了保护我,我懂的。能看到您身体健康,我就很高兴了,别的都是身外之物。我带他们过来看看我的旧居,到时您能派些人提前将我们的旧居清扫一下,准备一些食物就好了。”
姚逸民犹豫不决,不过仍然是点了点头。
“我也该回去了,今晚任性了一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在担心我。我们可能还会在姜氏待一天,或许后天就能见面。外公,我们后天见吧。”林寞向姚逸民道别,然后很干脆地转身而去。
今晚来这一趟,林寞真的很高兴。离别云星10年重归,又看到了熟悉的家乡,又见到了母亲和苏婶的容颜,还与外祖父冰释前嫌。能知道这世上还有亲人在惦记着自己,这比什么都让人更高兴。
回到姜氏村落时已经过了午夜,果然因为他的擅离惊动了所有人。虽然景玉阻止李奥派人去寻找林寞,但李奥仍然感觉到强烈不安,林寞身边的4个军官更是忐忑不安。如果林寞在这里出了事,皇族们在这里连管辖权都没有,又如何能使得上劲。可能只有略知林寞过去一二的罗莎莉和筱原武算是镇定的了。
见林寞回来,都无心入眠的众人不由得放下心,李奥更是在私下把他狠狠训了一顿。
“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的安全?”
林寞拍了拍李奥的肩:“放心吧,我虽然单独行动,但腕机里还有景玉呢,她随时定位着我,真出了状况的话,她留在这边的身体早就发出攻击并向你们警示。这是我生活了多年的故乡,以我现在的身手谁能难为得了我。”
被林寞这一闹,大家都睡得极晚,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陆续醒来。
林寞只说自己突然兴起,去给母亲扫墓了,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倒是知晓内情的景玉笑眯眯地给林寞打点早饭,衷心为他高兴。
昨天晚上,姜维信夫妇已经带李栀认了一遍族内的亲戚,族人个个沾亲带故,要按华夏族的规矩,几乎个个都与李栀有着或远或近的血缘关系。李栀再聪慧也认不下这么多亲戚,所以也只能挑了血缘关系比较近的一些亲戚寒暄,就算是长袖善舞的李栀经过昨晚的认亲会也觉得有些疲倦。
姜维德也清楚,李栀是当今皇帝的养女,回来认亲也只是个名堂,不能太过认真,再加上昨晚林寞私下给他讲过李奥这些蓝瑟皇族来云星是学习交流的目的,今天就给皇族们安排了体验云星生活的日程,不外乎体验农家生活、山林游之类。
林寞今天心情很好,陪在朋友们身边,向他们指点着故乡的风俗习惯,大家还以为他是昨晚扫墓之后心情愉快所致。菲恩还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不去姚族,他急着先回去扫墓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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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摸摸你?我膝下就你母亲一个孩子,你是我唯一的后代孙辈了。”姚逸民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林寞还怀着旧恨。那表情,让林寞看了心酸。
林寞仰头闭了闭眼,在姚逸民期冀的目光下,慢慢走到了他面前,单膝跪下,抱住了姚逸民的腰,低声但清晰地喊了声:“外公!”
姚逸民身子猛地一震,立刻也矮身下来,搂住了林寞的肩,涕泗交流,“好外孙,好孩子,我这一生终于盼到了这一天,我就算现在死了都甘心。”
姚逸民的热泪滴在林寞肩头上,明明透了衣服已经变得冰凉,但林寞竟似被烫到一样,身子微微一颤,抱着姚逸民号啕大哭起来。
e:16.0pt;font-family:仿宋_GB2312"》罗莎莉心疼这两个小弟弟,一手搂住一个,哽咽着说:“咱们三个都要好好的,以后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在仗着陛下撑腰,是越来越坏了啊。”
“啊,那是啊,趁着你还没当上皇帝,多欺负欺负你,要不将来就没机会了。”
“拉倒吧,估计我当上皇帝你也不会有畏惧之心,一样会捉弄我的。”
“啧啧,知我者,李奥是也。”
“贫吧你,将来有机会修理你,哼。”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