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琬一觉醒来已经未时中了,因着没用午饭,腹中空空,便觉得饿的难受。
“幽兰,给我拿些吃的来。”片刻之后,进来的是锦兰,她见薛琬起身便过去帮着她梳妆穿戴,“幽兰去打点厨院那边的事情了。”
薛琬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我让找来的那些人到偏厅了没?”
锦兰答到,“午后就一直在等,一个多时辰了。”这时两个小侍女端了吃食侯在寝殿门口,锦兰示意她们进来放下。“那就让他们再待会儿吧,先吃东西。”
主管公主府厨院的大小管事,负责出府采买的几个仆役,以及几个小厨子,被幽兰传唤过来,此时规规矩矩跪在清宜阁偏厅,面面相觑但一句话不敢多说。
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盼到屏风后面有人走出来,坐在主座上。这些人都不敢正眼瞧,只听得上头传来一个柔美懒散的声音,“怎么了,一个个都抖成什么样子了,王管事怎么招的人,这样能拿得稳锅铲?”
王管事被问道,猛的抬起头,薛琬面带笑意,让他更有些心慌又立马低头。“回,回殿下,他们只是,只是看见您胆子小……做事还是,还是……”
“行了。”薛琬轻笑两声,“随口一问而已,你做管事这么久了,看人的眼光本宫还是信的。”
“是……是……”王管事答到。“今天叫你们来呢,是为了一件趣事,刚刚我在宫里遇见的一件趣事。”她话说的极慢,听不出情绪。“宫里有几个小宫女,揉肩按腿伺候人的功夫甚好,本宫今儿高兴,赏了每人一盒红豆蜜酥。”
听得“红豆”二字,王管事为首,有几个人心里闪过一丝不安,几个人反应尽收薛琬眼底。
“本是好意,可是我出宫门的时候,竟然听见这几个人暗自抱怨说我小气。”薛琬叹了口气,“这公主府里账面上一斤就要五十两银子买的红豆,如此珍贵,怎么到那几个小宫女手里,就如此不值钱了。”
她顿了顿,提高了几分音量,“既然这样不识货,本宫觉得她们那眼睛也没有什么必要留着了。”
闻言几个新来的小仆役抖得更厉害了,薛琬看得好笑,“不过淑妃娘娘求情,本宫也不能太过严厉,每人领了一顿鞭子,然后打发去了掖庭就罢了。”
“王管事。”薛琬慢悠悠开口,“你倒说说,怎么公主府如此昂贵的东西,宫里倒像是再家常不过的了。”
“老奴……老奴不知啊……”王管事冷汗直流。
“嗯……据本宫所知,那宫里的彭总管可是个眼睛不揉沙子的主,他手底下的人可不敢以次充好糊弄他。所以我倒是不太明白了,公主府花这么大价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殿,殿下。老奴,老奴只是觉得……殿下金尊玉贵,不敢,不敢不尽心……府上膳食……所用,所用之物,都是,都是千里迢迢运来的,这价钱自然,自然……”王管事拼了老命解释,话都带着颤音。
“这我知道。”薛琬含了笑意,“您事情办的一向好,未必宫里的采买就抵得过你。王管事这选红豆的眼光这么好,能者多劳,就去陵安田庄上伺候庄稼去吧,你亲自耕种,本宫十分放心。”
“殿下,公主殿下,老奴知错,老奴知错!殿下恕罪……”王管事头磕着直响。
薛琬置若罔闻,“本宫什么时候说你做错事情了?”她扫了一眼后面几个神色紧张的,又点了其中几个小管事和仆役,“这样吧,那几个陪着你一道去,也好照应。”
几人如坠冰窟,哀求声响成一片,薛琬听得耳朵疼,一旁锦兰道:“住嘴!”堂下瞬时安静。
薛琬皱了皱眉头,“本来没什么,你们这一吵,吵得本宫心绪欠佳,那就每人赏五十板子给我泄泄火。你们也知道,本宫孀居多年,脾气确实差了些。要是再多喊,我也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看心情咯。”
被罚的几人不敢再言语,这时幽兰带了几个府兵进来,把人拖了出去。剩下的几个没被处置的管事仆役还有新来的小厨子已经完全伏在地上,薛琬道,“行了,都回去干活吧。”她起身,揉了揉腰,离开了偏厅。
以王管事为首几个人在厨院众目睽睽之下被打的皮开肉绽,之后发到封地陵安去做苦工。胆小的不明所以,只道自己的主子果然是如外面所说的性格乖戾,脾气暴躁。尽管没有明说,但聪明点的也就明白薛琬惩治贪墨的用意,也不再敢造次。
水至清则无鱼,薛琬深知其理,但像王管事这般这般造次自然也不能容忍,这么大个府邸一一清查她也没有那个心力。惩戒二字,这种时候还是要以戒为重。
收拾完王管事一帮人,薛琬带了盘点心去看了看元拓,这小娃娃虽然只有四岁但是已经识得不少字了。
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儿捧着一本带图画的书,像模像样地看着,薛琬甚是欣慰。这时候她看见外面一个身影窜过,留了锦兰陪着元拓,和幽兰出门看了看。
千越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薛琬,“殿下。”
看他的神情还有称呼,薛琬心里一紧,“说吧,做什么好事了。”
千越从身后拿出一张纸,有些潦草的字迹写了“锦玉楼饭桌四张,木椅十把,共两百六十两。”
薛琬把纸折了两下,“人呢?总不能告诉我,你是去锦玉楼跟桌椅板凳打了一架吧。”
“那两个人渣,和几个喽而已。”千越摆摆手说道。
薛琬一言不发盯着他,他只好接着交代:“诶呀,一个姓姚一个姓杜,不过现在改姓莫了,不知道哪家的,听着家里都是做官的。”
“那他们是怎么招惹你了。”薛琬往旁边走了两步,找了走廊边的竹椅上坐着,幽兰跟过来。
千越顺势坐到她旁边,“那两个好不要脸的,吃饭不给钱还赖着元二公子给他们付,看样子已是常事了。元二公子不乐意,那两个人就一通歪理逼的人家没办法,简直是流氓行径啊,我出手教训本就无可厚非。”
“元二公子?元二公子是哪个?”薛琬想不出来,随口问道。
“信国公家的。”千越道。薛琬似是想起来点什么,看向幽兰。
幽兰便说道:“这元二公子名元,是信国公与已故封清乐夫人所生之子。”
薛琬了然,点了点头,封家是她外祖文家的旧交,亦是下属。当年她母亲文皇后出嫁,封清乐封清曲两个便陪嫁进了王府。薛琬十六岁之前不在大虞,没见过这封家姐妹几次,但也是知道这两人都是母亲的得力下属,也算半个好友。
幽兰继续说道,“说来也巧,午后武成将军府封清曲夫人让人递来请柬,说是白公子弱冠之年生辰,请殿下前去赏个光。”
“武成将军?”薛琬困惑。
“大虞第一剑客白青桓。”幽兰道。
薛琬惊异,白青桓的名号她再知晓不过了。纵横剑义,无出白越。白,所说的就是白青桓,他一人一剑行天下江湖,是众所周知的侠义之士。
就连自己的父亲,先帝薛澄都曾受他救命之恩,也算的上江湖故交,这武成将军大概就是父亲继位后封赏的。只是薛琬不知道,这样一个江湖客,会和自己母亲侍女成了亲,还有一个只比自己小两岁的儿子。
“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薛琬想了一通,疑惑到。
“两位夫人出嫁生子时您都不在大虞,而且白公子和他父亲一样常年在外游历,很少待在奉陵。就连白夫人,都是近日才回京。”
“那这白夫人之前在哪儿,薛四姐回来奉陵一年多了,也没见来打过招呼。”千越道。
幽兰望向薛琬,“据说是,为圣德皇后守陵。”
圣德皇后自然是薛琬的母亲,薛琬眉心一动,也没有过多神色,沉默半晌,“难为她了。”
千越最见不得她伤怀,也怕一个不留神自己被开刀,见状便道:“我去找扈大哥了。”说完便赶紧溜走。
幽兰笑了笑,“莫少爷倒是越来越会察言观色了。”
“趋利避害这事儿上,他一向精明。”薛琬调侃道,她收了刚刚对于母亲的神思,道:“信国公之子,为何会被两个臣属欺辱?”
“是信国公嫡子。”幽兰强调。
“嗯?”“信国公长子元旭,妾室所出,但如今却是信国公世子,备受器重。”
薛琬叹了口气,“一个不受父亲重视的儿子,自然日子不会好过。怕不能是元有什么过错,可是信国公和封氏夫人有什么嫌隙?”
“殿下聪慧。”幽兰道,“元旭生母董氏一早服侍信国公,与信国公情投意合,只是先封夫人是先帝赐婚,必为正室。”
“那信国公自然一百个不情愿了。”薛琬道。
“正是。而且这先封夫人行事凌厉,御下极严。元旭公子五岁时,信国公出京代先帝巡查,期间董氏便暴毙身亡了。”
“原来如此。”薛琬有些感慨,一时不知道该说谁对谁错。原本因为封家夫人和她沾亲带旧,她心里总偏袒些,但眼下对董氏母子也觉得有些可怜。
“不过好景不长,元家封氏夫人生下元公子不过数年,也故去了。此后元公子便无人庇佑,时常受父亲和兄长冷眼,只能常常跑去白府和白夫人为伴。”
之后的事情薛琬自己也能明白了,元旭幼年不被封氏夫人善待,待她故去自然会报复在元身上,又有他父亲的偏袒,更加肆无忌惮。薛琬想到封家姐妹对她母亲的情分,总不能真的什么都不管。
“幽兰,先去锦玉楼把钱赔了。”薛琬提起有些咬牙切齿,继而道:“再派人备上厚礼去姚御史和杜领事府上。说是我府上护卫教训歹人误伤了两位公子,实在抱歉。让两位公子出门小心些,别再卷入元家是非了。”
“是。”幽兰应声。这名为致歉,实际是赤裸裸的威慑,长公主发话,与元旭亲近的官家子弟自然也不敢再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