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中,张姨娘盛宠,凡是她要走动一下,身后的丫鬟侍从都跟了一大片,比老太太的排场还要大。【】
可府里下人私下都知道,张姨娘最不敢走的就是小桥。
但这小桥又是去正厅的必经之路,张姨娘每次从那里走都要疑神疑鬼的,先是扒在围栏跟前往底下的小池塘看,不知是在找什么,然后像是见鬼一般跑走。
从前都是听温茶在绘声绘色地说,石青衫没有理会,这一次她正要出门去铺子里,恰好碰上张姨娘过小桥。
“小姐你看,张姨娘每天都撅着屁股在那儿看,看完就跑,都快成这府里的一景儿了!”温茶嘲笑道。
离小桥还有百步的距离,她们就瞧见了。
石青衫笑笑,“这都是自找的,怪谁呢?”
若不是张姨娘心里有鬼,石青衫带她去看一百遍墨姨娘是怎么死的都没用,这怪不着她石青衫。
张姨娘看完小池塘,感觉身后凉飕飕的,她刚想拔腿跑,却被一双柔软的手拉住了胳膊。
“啊!鬼!有鬼啊!”
张姨娘惊得大叫起来,吓得身后一众丫鬟也都抖了抖。
“张姨娘,是我。”温柔的声音,让张姨娘镇定下来。
张姨娘身子都出了一层虚汗,转身一看是石青衫。
石青衫笑问:“你好好看看,是大活人站在你眼前。”
张姨娘愣了愣,有气无力地骂道:“五小姐你过来就过来,干什么装神弄鬼!万一真的吓坏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这算谁的?”
这话说出来,连她那一大群丫鬟奴才都气得发笑。
自从张姨娘怀孕之后,就是这样颠三倒四地责骂她们,现在竟然连小姐也敢骂!
丫鬟们都恨极了,就等着张姨娘生产,等着她生个女儿出来,让她再耀武扬威!
温茶立刻气不过,想要出口反击,却被断弦按住,只听断弦一字一句:“张姨娘,我家小姐生怕你栽到池塘里爬不上来,所以才好心拉你一把。”
“你这死丫头,敢诅咒我!”听到断弦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张姨娘立刻恢复活力。
断弦面无表情:“张姨娘,我家小姐说话从来都是柔声细语的,若你肚子里的孩子真有个闪失,也怪你刚才那一嗓子实在太大。以后请张姨娘说话小点声,万一再吓得流产了,可再没有第二个酒夫人去大空寺帮你无辜的孩子诵经!”
“你……你!这个小贱人敢变着花样的诅咒我,你看我告到老爷那里,有你好看的!”张姨娘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明明是在怀孕的时候,断弦却一口一个流产,张姨娘能乐意吗?
而且,这段时间张姨娘最忌讳听到酒留的名字,当初为了陷害酒留,她的确利用了那个无辜的胎儿,她怕报应啊!
见张姨娘气得不轻,温茶看着断弦时,眼中充满了崇拜的光芒。
张姨娘扶着腰,丫鬟一左一右地小心伺候着,她气得指着断弦:“五小姐,就算这是你的丫鬟,但是就凭她敢诅咒这个未出世的小少爷,我今天就一定得撕烂她的嘴!”
“来人!把这个丫头按住,给我往死里打!”张姨娘恨声,似乎想从断弦这里找些痛快,好让她抹平心中那些恐惧。
丫鬟侍从们没有一个敢动手,因为从始至终石青衫都只是笑着,没有发话。
“你们……”见没有人听她的话,张姨娘这才抬眼看向了眼前的石青衫。
这个石青衫,张姨娘觉得似乎陌生了。
她眉目之间越发像她母亲那一份细腻温柔,还添了一丝坚韧不屈,时至今日,任由她们哄骗的小丫头片子如今已经成为府中颇有威势的人了。
不知不觉中,她几乎取代了石成欢的位置,成为丞相府最有话语权的小姐!
张姨娘暗暗咬牙,神色颇有不甘:“五小姐,你就这样容忍你的丫鬟狗仗人势,来欺负我这个姨娘?”
温茶和断弦,头扬得越发高。
石青衫笑笑,眸中波光微闪:“张姨娘你,从前和现在不都是狗仗人势?”
从前仗的是大夫人的势,现在仗的势石明远的势。
一听石青衫在拐弯抹角地骂张姨娘,丫鬟们都捂嘴笑了。
张姨娘气得满面羞红,她伸出来的手都颤抖了,“五小姐,再怎么说我也是姨娘,你就这样羞辱我,不怕我去向老爷告状吗?”
石青衫不屑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及向她身后的远方,冷笑一声:“姨娘是妾,是饭桌后面和丫鬟并排站着的人,你以为你比丫鬟的地位高出多少吗?断弦是我的贴身丫鬟,在我眼中,你远远比不上断弦呢!”
石青衫收回目光,半掀了眼帘望着脸气成猪肝色的张姨娘,“十几年前,从你舍弃张家大小姐地位、嫁进丞相府为妾开始,你就该看清自己的身份,我是主,你是仆,永远不会变!”
张姨娘脸上的肉都气得颤抖,胸口一起一伏,都已经忘记挺着肚子,双手垂在两侧发抖。
我是主,你是仆……
我是主,你是仆!
这句话像是魔咒一般,一直在张姨娘的耳边反复响着。
她父亲张峰就在酒家为仆多年,终于得到机会自己成家立业,有了现在的成就。
她听从大夫人的命令扳倒酒留,又做了那么多,还怀上了这个孩子,为的不就是从仆爬上主的位置吗?
今天石青衫一语道破她如今的处境,像是……像是把她这么长时间用金箔贴起来的纸灯笼,捅破了,让她无所遁形!
她张柔,还是摆脱不了仆的命运,而且还是酒留女儿脚下的仆!
三两句话,都让平时伶牙俐齿的张姨娘说不出话来,温茶断弦都想拍手叫好!
石青衫上前两步贴近张姨娘,张姨娘眼中现出惊恐,立刻想后退,却被石青衫扣住胳膊。
只听石青衫的声音轻又缓,像是毒蛇一般钻进了张姨娘的耳朵。
“好好珍惜吧,没准儿哪一天我不高兴,就收回你的好日子了……”
说罢,石青衫撤开两步,为张姨娘细心地理了理胸襟前的褶皱,柔声吩咐道:“好好照顾姨娘,和她肚子里的小少爷!”
石青衫笑盈盈地离开,却是给张姨娘在这座小桥上又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阴影。
在国色天香一点货清账就是一整天,石青衫派断弦先回去看晚饭,然后又派温茶去另一间铺子送账本和银两。
忙得昏天黑地,直到饥肠辘辘时,石青衫这才想离开。
李掌柜问了句:“小姐,要不派个轿子给您,或者您等等温茶回来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