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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七中教学楼的天台上总共有四个人。
颜天鸣罕见地没在上头。SAS三人组背对着天台入口站成一行,同仇敌忾地面对着一头红毛的少年“刑警”。
但唐棣的眼里似乎只有司空茂。
“你又输了。”
他张口就说。
谁跟你比什么了……司空茂疑惑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你说,Bacikal的游戏?”
“——时间,人物,地点,事件。”唐棣不回答,双手插在裤袋里,抬了抬下巴,“二十三中的断臂事件是引子,在案发现场仪式性地隐入这四个要素,找齐了,就可以进入下一关。”
司空茂心里咯噔一声,这点他最开始也想过,但思路立马就被七不可思议和接下来的天台事件拐走了。他很想问你找着什么了?可这样似乎有点过于丢脸,好在他所担心的问题立刻就被职业背锅的社长抢了过去:“就是说你已经找全喽?敢不敢说出来听听?”
唐警官脸上悠然绽开了标准的反派得志的笑容。
“一,案发现场的残肢是左臂,尹绪不是左撇子,要戴表的话应该戴在左手上。灰色的RGB值三项都是128,但他们的行动不可能拖到12月8号或者1月28号,所以是1点28分,或者12点08分。我数了一下,袖子上的条纹正好12条,可能暗示着10月2号。”
“二,手臂被发现的位置在天台楼梯间正对面稍微倾斜一点,因为Bacikal一定和七中有关,所以我查了查案卷,位置和三年前七中天台上的跳楼自杀案几乎相同。所以我稍微调查了一下那个案子,当年导致死者跳楼的女生十一期间正好从学校回家——顺带一提,她现在已经完全处于我们的监控之中了。”
“三,按照普遍证言推算,那个紫兜帽会在二十三中的天台上消失只有一种可能,他身上背的黑塑料袋里装的并不是什么断臂,而是‘二十三中的校服’。那根断臂,还有打开的门,是在今天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的。我调了那学校的监控录像,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入学校,也就是说——那个貌似闯入者的家伙,其实本来就是‘二十三中的学生’。”
“很不幸。那天早读全校没来的学生总共有五个。所以我又稍微排查了一下,在早读之前就到了校,却又在早读时间不在班里的家伙……”
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到司空茂的面前,欣赏似的低头看着他已经隐约开始抽动的嘴角。
“就只剩一个人了。”
司空茂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有种再次被面前的家伙开着坦克毫不留情地碾压过去的感觉。
距离尹绪失踪六天。二十三中断臂事件发生第二天。在他的调查往一个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复返的时候,唐棣张口就是一串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东西。名侦探的第一反应是,这就是“职业”和“业余”的区别吗?然后……
“你们都抓住紫兜帽了?……他、他就是那个Bacikal??……所以说……这就已经结案了???”
——江若时毫无智商的发言,成了保护他玻璃心没有再次摔碎的一层坚实的气垫。
就连唐棣都被SAS的社长惊呆了。他一脸“这姑娘在开玩笑吗”的表情,司空茂赶紧戳了戳正在外扬家丑的学姐:“别傻了逆生树又不是只有Bacikal一个人!这种时候他肯定会威逼利诱来什么无辜群众帮他背锅的啊!”甚至旁边的罗濒都开口了,不过他的脑回路好像跟剩余的几个人没在一个频道上,直接对着唐棣问:
“唐警官,你现在在这儿干吗?”
唐棣显然没想到有人会问这种问题,他可能是自打到S市以来第一次正眼看罗濒,眼神在他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才用一贯傲慢的语气回应:“关你什么事?”
“听你刚才的意思,警方线索掌握的线索好像比我们要多得多。”知更鸟语气谦和,不卑不亢,“所以我不太明白你说这些到底是想干什么,是为了炫耀吗?但我刚刚听你管司空叫Bacikal……不知道唐警官有没有听过这么个说法,‘如果作者发现有读者猜中剧情,出于自尊很有可能强行扭转剧情的走向’……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是希望逆生树临时改变计划,让警方现在获得一切收获都前功尽弃——?”
“……噗!”
罗濒态度诚恳地问出这些问题,司空茂听得完全不顾场合地喷笑出了声。他眼看着唐棣的眼睛越瞪越圆,正想开口,忍不住也抢着打趣起来:“鸟你傻啊,唐警官当然是故意的啦!这样的话,如果10月2号那天什么都没发生,他就可以跟上头说,是因为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Bacikal一生气,就临时改变计划了嘛!”
“诶,说的对哦,是我太天真了。”
“你别看他长这样,心机得很嘞,要不小小年纪怎么让那么多大人俯首帖耳的啊。”
司空茂都做好了唐棣再一拳打过来的准备,计算好了往哪个角度躲一定能避过他的第一击,但他竟然没有。他小心翼翼地把余光转过去,看见红发少年的脸上竟然没有任何怒容。他们的声音随着风从磐石的两侧吹过,过了一会,对方低声问道:“……所以,计划会改变吗?”
名侦探脸上的笑容不由也收敛了。
“哈?Bacikal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
唐棣仍然那么看着他,像个悠闲地持剑而立,浑身上下全是破绽,却恁是让人不敢上前一步的武林高手。
“那么……”
他问:
“你‘希望’它改变吗?”
一时间司空茂有些不明白对方的用意何在——什么叫我‘希望’?可是隐隐约约有水珠从石头的缝隙里滴下来,在他的心间上敲开涟漪,没有声音,只是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直至最远的边际与地平线融为一体。
他好像有一点……又好像完全不明白唐棣的意思了。
“希望不希望又能怎么样,这又不是我能说了算的事……”
“——我就是想听你的想法。你最真实的,发自内心的想法。”
唐棣又朝前走了一步。
这次两个人鼻尖的距离已经被拉到了一尺之内,唐棣只比司空茂高那么一两厘米,可扑面而来的威压就像一把顶在他喉咙上的刀子,仿佛轻轻一动就会流出血来。
“希望,还是不希望?”
“我说——”
罗濒再次看不下去了。他伸出一只手,试图把唐棣从他的面前拉开,但那只手忽然被司空茂抓住了。名侦探垂下眼帘,侧了侧身子,几秒后又抬起头来,稳稳地、从容地,与对方眼中的刀剑相撞。
“问题是——希不希望什么的,根本没考虑这种东西的必要。”
敌人眉梢的形状改变了。
“刚才鸟开玩笑的那些,你该不会真的相信了吧?”名侦探微微侧头,“什么‘读者猜中了,作者就有可能强行更改剧情’……那首先,也得建立在‘猜中了’的基础上啊。”
天台上又刮风了。其实好像一直都在刮,但这一阵比较猛,唐棣朝右梳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短发一股脑地朝左倾去,像被吹斜了的火苗,司空茂岿然不动,只抬起一只手,扶住了他的帽子。
“你的意思是,我没猜中?”
“这我不敢说,但我有两个问题。第一,警方能注意到三年前的自杀案可喜可贺,但你再稍微认真调查一下,就会发现导致那个男生坠楼的,很有可能不是跟他分手的那个女孩。第二,连你自己得出的结论都是尹绪是凭自己的意志从厕所里消失了——那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是‘厕所’?”
“……”唐棣的喉结动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说吧。
司空茂想。
看样子已经没时间了。再像这样僵持下去的话,最后恐怕只会两败俱伤,留下的是渔翁得利的Bacikal而已。所以他转向江若时,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唐棣面前,说:“学姐,麻烦你,把七不可思议的内容再跟他说一遍吧。”
“诶——要告诉他吗?那我们现在不就什么底牌都没有啦?”学姐一脸不甚情愿的表情,名侦探一只手抬起来,在移到她的头顶之前却又收了回去,转而拍了两下肩膀:“否则怎么样,难道你真的指望仅凭咱们几个普通人的能力,赶在后天之前找到让那个学长掉下去的凶手?”
“……”
司空茂皱着眉头看着江若时。
江若时鼓着嘴瞪着唐棣。
唐棣面无表情地看着司空茂。
“……那你,怎么想。”
最后唐警官问出了这么一句话。虽然语气和陈述句没什么区别,但却是个货真价实的疑问句式。
司空茂抬了一下帽檐,反问:
“酒吧,国庆节,关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