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亦谨记得除了那次在云隐寺向叶冰凝解释过一回关于姻缘签的事情,他并没有向叶冰凝提到过有关于他和陈记铺子女掌柜见面之事。
叶冰凝为什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连他们见面时有没有旁人,在哪里见的面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夜亦谨脑中忽然闪过一段记忆,就在他最后一次去见陈记铺子的女掌柜那日,他在街上碰见了叶冰凝,那天对方奇怪又难过的反应……
难道是那时候叶冰凝误会了什么?!夜亦谨一愣,转过去神思恍惚地看着叶冰凝,向来说话流利又果断的他第一次结巴了:“你,你那天,看见了?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那里和军营几乎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而且他一直都去得那么早,叶冰凝会出现在那里恐怕不是巧合。
他这个反应让叶冰凝嚣张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她发现自己怎么把秘密说出来了,跟踪夜亦谨难道是什么很光荣有面子的事情吗?!她“啧”了一声,懊恼地小声嘟囔道:“怎么不小心说出来了……”
夜亦谨眼神灼热地盯着她:“你那天还在街上哭了。”叶冰凝闻此,脸颊臊得通红,实在是不想再提起那时候的事情:“没有!你记错了,别想了,专心赶你的车!”
她想转身缩回车厢,顺便逃避一下夜亦谨,免得自己不断被他提醒着回忆那段矫情愚蠢的记忆。但夜亦谨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使力把她往自己怀里带。
叶冰凝不防被他扯了过去,跌进一个并不十分柔软但是体温舒适的怀抱。夜亦谨的手紧紧地箍在她腰上,她使力都使不上,只好愤愤地看向夜亦谨。
两人的距离实在太近,叶冰凝的鼻尖离夜亦谨的下巴不到一寸,对方绵长沉稳地呼吸拂在她的脸上,叶冰凝眼前一花,柔软的嘴唇被温热包裹。
他们在沉静的春夜中接吻。
谁也不知道这个缠绵的吻持续了多久,直到叶冰凝呼吸都紊乱了,夜亦谨才将她放开。叶冰凝的脸热得可怕,如果不是因为夜色浓重,只怕自己面红如血的样子又要被夜亦谨看到了。
每当她头脑发热的时候,就变得格外好套话。夜亦谨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当他再次接近叶冰凝,作势要吻对方时,叶冰凝用双手撑在他的胸口,整个人都微微地向后仰去,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来了!我可不想摔死在路上。”
这是官道,平坦得不能再平坦了,摸黑都不怕摔跤,更别说有识途的老马拉车了。
夜亦谨满不在乎,含含糊糊回了句不会。
叶冰凝只觉得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又被多施加了些力度,她的上腹部都被迫贴上了夜亦谨的身上,她挣脱不得,只好软绵绵地骂道:“你到底发什么疯啊!外面好冷,我要回车厢里去!”
夜亦谨不依不饶,手上的力度没松。但叶冰凝听到了耳边传来他沉稳又缥缈的声音:“你那天早上跟踪了我,看到我跟陈记的掌柜上了阁楼,还在街上哭了。叶冰凝,那时候你在想什么?”
叶冰凝撇撇嘴,终于妥协地实话实说,将那时候折磨得自己坐立不安的想法说了出来:“我那时候听街上的人说你连去了好几天,又亲眼看见你跟人上了小阁楼,我以为你想纳妾。”她愿意这么说,不仅是把埋在自己心底的一根刺拔出来,更带着三分试探,想知道夜亦谨的态度。
但她始终觉得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太难,所以声音越说越小,但夜亦谨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刻的叶冰凝,柔软、脆弱、没有防备,就这么把自己一颗赤裸火热的真心剖出来给他看。
叶冰凝也觉得当时的自己,又不自信又懦弱,还患得患失,变成了一个酷爱猜疑,但提不起勇气去面对、去质问的人。
这不像原本的她。
这一刻二人都沉默了,叶冰凝有些不安地捏紧了掌心,舔了舔自己被冷风吹得有些干燥难受的唇,等待夜亦谨的反应。
但夜亦谨只是沉默着,一时之间只有清脆而并不急促的马蹄声和车轮声萦绕在周围。
叶冰凝的心越来越沉,对方的沉默似乎在给她施加一道道的审判。审判她的不大度和自私,审判她对于妄想束缚一个身居高位男人的荒唐想法。
在这个时代,女子不让自己的丈夫娶妾,是违背了七出之罪的。叶冰凝向来对这种陈腐的想法嗤之以鼻,但此刻,久违的慌张和不安又在她的心头死灰复燃,她竟然不知所措,万一夜亦谨的真实想法并不是同她一般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是也想享齐人之美,那她要怎么面对?
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顿时席卷了叶冰凝全部的心神,她紧张得头皮发麻,神经质地不断干咽着,她从没有觉得时间如此漫长过,夜亦谨沉默的每一秒钟都好像有十年那么长。
直到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叶冰凝,我不会纳妾,我只要你一个,从前是,今后也是。”
他的眼眸在昏暗的马车灯下显得尤为深邃,直直望进叶冰凝眼底时有一种令人想要溺死在其中的温柔:“你对自己有信心一些,也对我有信心一些,可以么?”
“笃笃笃。”
包厢的大门被人轻轻地敲响,吴汝州的身体都因为警惕而紧绷了起来,但他还是四平八稳地坐在位置上,轻声道:“请进。”
门被人轻轻地推开了,一片黑色衣角飘进了房间,来的人是一张平淡无奇的男子面孔,看着眼生得很。
他一进来看到桌子前正襟危坐的吴汝州和柳清凌倒也不吃惊,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温和,他缓步走到桌子前坐下,说话的声音又低又粗哑:“我要的东西带来了么?”
吴汝州没说话,放在桌上的手向对方微微摊开,里面赫然放着一块小小的铜色令牌。
男子了然地点点头,也从身上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交到对方手里,吴汝州这才舒展了眉,示意柳清凌递上一沓用油纸包住的厚实东西。
“交易完成,只是这次的人并非我听雪楼门人所杀,你就不用再给我另一半的尾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