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第二次来陵园看望他心爱的女人,也是与长孙睨决裂后第二次面对面长谈,只是,他宁可没有碰面……
吕霄艰难的压下心底激荡的情绪,脸色阴翳道:“我没有娶妻生子,半生为此而活,这不是最好的诠释吗?”
“你呢?认贼作父,还不为之所喜,一直遭其打压,你这样委曲求全,值得吗?”
在吕霄看来,这样的长孙睨简直愚不可及,天赋奇才,却自甘沉沦,他恨得咬牙切齿,可又无可奈何,若长孙睨一剑杀了他倒还好,偏偏每有余力,却不置他于死地,让他一次次受挫受辱,活得痛不欲生,既如此,他自无所不用其极的寻他麻烦,直到两人之间能有个彻底的了断。
长孙睨神色早有不耐,冷瞥了吕霄一眼,声音若三九寒冰:“你不痛快可以冲我来,百姓是无辜的,这次淮阳横死之人,高达数千之众,你万死难辞其罪,若再有下次……”
长孙睨顿了一瞬,眸光骤然变得坚定而锐利,道:“我必将玄月教杀得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吕霄眸光沉了沉,转瞬便大笑出声,直到眼角闪现出泪光,才急促喘息着停了下来。
“好啊,我一直都等着这一天呢!玄月教大半教众都是西越的死忠后裔,更是你的子民,你既然不心疼,我又何须矫情?刚刚还悲天悯人,说什么百姓无辜,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闻言,长孙睨的眸光更加冰寒,如隆冬的寒风,吹得人心头沁凉。
“我自出生,便是朝云的皇子,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长孙睨每次都能精确无比的直戳他的痛处,吕霄闻言,脸上笑意一僵,转瞬变得森然可怖,一字一顿道:“我会好好活着,睁大双眼看你最终的下场……”
竹林旁的空气中,充斥着狂暴而复杂的气息,风似有所感,开始躁动起来,竹林飒飒作响,混合着衣袍的猎猎声,越发渲染出这里气氛的不同寻常……
随城山,位于隋城,冷族祖地的所在之处,离云城不过两个时辰的路程。
中元虽不比寒食节规矩繁重,但冷族最显耀的一脉重复荣光,自然较往昔慎重,大半天下来,众人尽皆累得不轻,不过,整个过程除了国公府一众人心情沉重,始终面带哀思,其他几房刚开始还作作戏,到后来直接就是走过场了,但到底因着国公府今昔不同往日,所以没一个敢出声抱怨。
冷族脉支并不复杂,二房和三房同属一脉,四房独支,与大房一样,只不过膝下子孙无大出息,不似大房冷啸一脉,独子冷长生虽早殁,但却有个贵妃女儿,长孙更是承袭荣耀,得封世子,未来前途无忧,唯一的孙女此次又受封淑云郡主,未来嫁的也必然是高门贵胄,相比冷啸这一支,其他三房委实黯淡无光。
这么多年,冷啸一直暗中接济,日子虽过得宽裕,却谈不上风光,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敢动点小心思,不敢从明面上觍脸沾光。
冷族最早做的是镖局的行当,虽挣下了不小的家业,后却因一桩大买卖,导致嫡系一脉凋落,独剩下冷啸一人,冷啸从小文武双全,突逢家变后,其他两脉合谋强占家产,将他驱逐出族,别说苦读入仕,就连填饱肚子都成了问题,无奈之下只得从军。
一次意外,他救下了武王长子燕无极,两人虽相隔十来岁,但脾性相投,相交甚欢,渐渐成了莫逆之交,后来冷啸在军中得到重用,被调任南疆,最终一步步执掌大权,成了镇南大将军,正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燕无极抛出的‘橄榄枝’,他万没想到昔日好友竟是长孙氏嫡系后人,当年因疑窦重重的谋逆一罪获斩九族,而长孙一族似早有预感,将刚出生不久的长孙无极,与武王刚出生的嫡子偷偷做了调换。
长孙无极势成之后,以皇帝昏庸无道为由予以造势讨伐,冷啸与长孙无极的关系虽然没多少人知道,但长孙无极见他犹豫不定,便以此为胁,万般无奈,冷啸做出了选择。
人人都以为他立有从龙之功,才有今日的荣耀,却不知他背后的煎熬与苦楚,为了避免殃及无辜,造成更多的伤亡,冷啸只得配合布局,很快将局面控制了下来,改朝换代朝夕之间,但自此,他与长孙无极之间的关系变得甚是微妙,徘徊在兄弟与君臣之间。
庆幸的是,长孙无极算得一明君,从前的西越虽富饶,但国土面积却是仅在东曜之上,近十年的筹谋征战,将西越抹去的朝云,版图扩充位列四国首位,常年征战避免不了劳民伤财,长孙无极不但没有加重赋税,反而因地制宜,进行适当的调控减免,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他做得确实很好。
天下大统,是他最大的志愿,但胸怀壮志,却耐不住长期征战,国库空虚,军民疲乏,四境怨声载道,打下疆土容易,掳获民心,就不是朝夕间能做到的了,再者,周边三国隐有联合之势,想继续扩展国土必为攻坚战,殊为不易,万般无奈之下,长孙无极只得停下攻伐的脚步。
毕竟是从战马上下来的皇帝,功过分明,杀伐果决,是以朝堂的快速稳定,势成必然。
长孙无极回归朝堂后,在第一时间将冷啸诏了回来,赐封镇国公,后因他的独子冷长生熟悉南境,才高行厚,便将年纪尚轻的他调往了南疆,戍卫边境,开疆扩土,更是将他唯一的女儿冷长情纳入后宫之中,冷府的荣耀在当时,可说鼎盛至极,无人能出其左右,但只有冷啸自己知道,这不过是长孙无极挟制他的手段而已,这一路走来,知其隐秘之人,在护龙飞天的道路上泯灭殆尽,只独留他这一脉,他了解长孙无极,长孙无极同样也了解他,所以捧他是假象,压制直至磨灭,才是长孙无极的最终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