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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述纷争篇

挞不也曾因荐磨古斯有旧恩,于是遣人招降磨古斯。磨古斯于是诈降。10月6日约降当天,磨古斯乘虚偷袭,耶律挞不也当场战死。阻卜各部落如乌古札、达里底、拔思母更是信心大振,纷纷响应,合兵进攻倒塌岭。8日,辽道宗下令诸路征兵。9日,郑家奴率兵火速增援倒塌岭。10日,辽道宗耶律洪基亲自驻跸藕丝淀。以耶律秃朵、撒八人并为西北路行军都监,一定要把这次阻卜部叛乱镇压下去!11日,给乌古部千良马。1日,阻卜辖底部劫掠辽国西路群牧。19日,乌古敌烈统军使萧朽哥奏捷。11月7日,南院大王耶律特末奏称:阻卜叛乱已平定。元祐9年(1094)1月,乌古札部投降。拔思母、达里底部继续造反。月,拔思母部投降,达里底部继续造反。月,达里底部投降…

视线转回宋朝国内:月5日,亲政后的宋哲宗以提拔个人开始了自己的‘绍圣绍述’之路:户部尚书李清臣被提拔为中书侍郎、兵部尚书邓温甫(曾因避讳高太皇太后之父高遵甫之故,改名邓温伯,现在又改回来了)被提拔为尚书右丞。而月4日,尚书左仆射吕大防罢相。

14日,大事来了!皇帝亲政,国家照例举行恩科考试,各省考生云集京城,在殿试这一关上,他们遇到了一道改变历史进程的考题!

这道题之所以能出现,很大原因是因苏轼走了。如他不走,以他的资历、官职、文坛地位,考题必出他手。可惜,谁让他走了…

出题的这人很有来头,就是刚被提拔的李清臣!只以官方纪录来看,他绝不在苏轼之下,甚至有些地方还要超过。这人是神童,别人是7岁可作诗,他7岁时就写出了几千字的文章。与苏轼比较,三苏当年进京赶考,轰动一时,欧阳修说苏轼定会取代自己,成为下一代文坛领袖。可欧阳修还说过,李清臣的才华和苏轼同一级别。同样是进入馆阁,苏轼参加的是特试,李清臣和大家一起考,拿了第一名。这样的才华让他平步青云,在官员队伍里鹤立鸡群,于是另一件别人梦想不到的好事主动找上了门——北宋著名高门大阀韩氏家族看上了他,韩琦的哥哥把女儿嫁给了他。

所以说:李清臣在当时,是远比苏轼还要闪亮的官场新星。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婚姻,一般来说,只要他平稳运营下去,不必求什么突出表现,都注定了是位顶级高官。可惜没多久,他就倒了,因他的性格…

新党当政,他不往里掺和。在别人眼里,这很正常,他是韩琦的亲戚、是旧党。但元祐时期高太皇太后废除新法时,他才把整个官场都吓了一跳。他站出来和司马光他们辩论,一条条、逐字逐句反驳:新法哪里不好?先皇哪里失政?我们来讲清楚!

这时人们才看清楚,韩家的女婿、李清臣居然是王安石的信徒!那他为什么不在新法实行的15年里积极参与呢?这时树倒猢狲散,他一个人出来逞能,不是找死吗?

不!这是一位大才子的特殊心理。当别人一窝蜂拥上去争名夺利时,他远远地站着,这叫清高。当别人争先恐后躲开,怕惹事时,他站出来独自面对,这叫操守…爱惜自己的羽毛,珍惜自己的信念,蔑视凡人所看重的功名利禄,这是中国名士几千年传承的核心意识…

只是结局不大好,李清臣被下放了,同时被旧党踢出阵容,连韩氏家族都看他不顺眼。这些他都不在意,被压制9年后回到京城,主持这次考试,出了下面这道超长的考题——“今复词赋之选而士不知劝,罢常平之官而农不加富,可差可募之说杂而役法病,或东或北之论异而河患滋,赐土以柔远也而羌夷之患未弭,弛利以便民也而商贾之路不通。夫可则因,否则或,惟当之为贵,圣人亦可有必焉”

尽量用普通话翻译一下——这些年恢复了诗词歌赋等考试内容,选出的人才只会唱歌不懂业务。废除了青苗法,可常平仓等惠民设施也没完善,搞得农民很穷。差役法好还是募役法好的争论一直没结果,实际实行的役法效果一团糟。黄河改道了,是向东导回还是北顺它去,争来争去定不下来,水灾越来越大。割让土地讨好外族,希望边境安宁,没想到适得其反,异族人气焰嚣张,胃口更大了。放弃税收利润给老百姓方便,商业活动反而滞迨衰弱。世上的事,行得通的可沿袭下去,结果操蛋的定是哪出了错,必须改,只有眼下最实用的才是正确的,圣人做事又哪有一定之规呢?

大家觉得怎样?冷汗下来没?这几句话把元祐年间的政府行为批得体无完肤,从农业到科考、从役法到救灾、从商业到外交,统统地失败!

很震撼?一般来说,这样全方位的否定,是改朝换代后对上一代亡国之君才能提出的指责。不这样说,就没推翻的理由。可这是顺沿时期的宋朝,至于这么血淋淋的批判吗?答案是肯定的!这是宋哲宗亲政后的政治精神,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谁在这9年里干了什么,都要连本代利还回来!首先从施政纲领上做起!

这种全方面否定在9年前出现过,高太皇太后、司马光把熙宁新法全废了,如不是抱着全方面的否定,怎会做出以后的事?既做了,就不要怪受害人反击!

这道考题发下去后,新旧两党的新一轮战斗终于再次展开!各自的先头部队在考场里就地厮杀!第一轮由考生们出场…

面对考题,考生们知道这已是新一届政府的政治大方向。有人很清醒,记得自己是为什么来的,顺着潮流走,才有眼前的功名。他们选择了批判元祐时期的政府。有的人却勃然大怒,恨不得在考场里喊口号找同志,立即反批判!这种人是主流,9年的老式教育,他们本身就是“今复词赋之选而士不知劝”这伙的,头一句就被骂了,拿什么不生气?

愤怒中他们有不同的发泄方式。有个叫尹焞的人出了最大风头。他看过考题后二话没说,站起来交了白卷,出去了。走出考院后,他对着外面人群说了一句话“难道可以这样去搏取功名吗”说完直接离开了京城。他身后是一大片旧党人激动欣赏的目光。这真是个卓尔不群的好苗子,他是谁?谁教出来的这君子?答案很快出现——尹焞,洛阳人,圣人程颢的亲传弟子。堪称根红苗正,旧党里的旧党,从这一刻起,他成名了…

其他人选择了更实惠的方式,他们精心构思写了一篇篇反批判论文,反驳李清臣在考题里对元祐政绩的指责!这种行为在明清两代够杀头的了,没事都能搞出来文字狱,何况这样明目张胆拉帮结伙的搞事?可在宋朝很平常,指责政府、甚至指责皇帝,都是气节学识的表现。想当年二苏兄弟考馆阁就这么做过,为了成功率他们定下一正一反的策略,由苏轼演红脸,赞美仁宗抬高时政。苏辙反其道而行之,把仁宗骂了个狗血淋头,连带着韩琦等大臣也没跑了…事后怎样?苏辙啥事也没,这时都做到门下侍郎副宰相了!

第二轮战斗在考官中进行。试卷收上来了,两种截然相反的论调,选谁?贬谁?出乎旁观者意料,反驳派居然赢了,因主考官们站在了旧党一边!

问题严重了,这结果相当于宋哲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他的施政方向刚出炉就被否定,让天下人怎么看?让他下一步工作怎么展开?没别的办法,面对反抗,必须打压下去!哲宗亲自宣布这次考试作废!还是原来的题目,重考!

这一次换了考官,以杨畏为主考,终于选出了熙宁新党的追随者。6日,毕渐等975人进士及第…之后史书评论“自此绍述之论大兴,国事遂变矣”宋哲宗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信息传出去了,相信影响很快就会波及全国,同时京城里的政治气候也会随之改变,新党新政,当年盛况终于要重现了…但小皇帝高兴得还是有点早,他把事挑明了说,仍有人敢反对他——苏辙!

这位在人们心目中一直是乖乖宝、沉默好人的小苏同志露出了他真面目。他写了两份奏章,第一份内容太彪悍了,就算司马光从坟墓里爬出来都别想猜到。他说:我看到了这次的考题,实在太让人惊讶了,捣毁元祐政事、恢复熙宁新法?您这样做真是大错特错,您不知道神宗陛下的真正理想,我们在元祐年间做的,都是神宗先帝的遗愿,都是为国为民、为先皇、为陛下,半点错都没…这是总前提,下面是核心“…至于其他,事有失当,何世无之?父作之于前,子救之于后,前后相济,此则圣人之孝也”之前的老混蛋之所以敢废除新法,是在“以母改子”的大义名分下进行的。哪怕是迁强,毕竟抬出了长辈。可苏辙这时说:政治上有错误,哪朝哪代都出现过,父亲做错了,儿子来补救,这是圣人提倡的孝道,是崇高的品德…

崇高你个鬼!宋哲宗气得快要爆炸了!苏辙把这9年里高太皇太后、元祐党人做过的事都扣到了他的头上,废除新法、毁了神宗先帝业绩的人,居然还是我这个儿子宋哲宗?

这世界还有天理吗?堂堂副宰相、大文豪居然当面撒谎,把满世界都知道的真相让受害者承担,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吧?

写到这,还只是这份奏章里的一部分。为让自己理论更生动形象,苏辙接下来举了个例子:当年汉武帝对外开战、大修宫殿,把父祖两代积攒的国库都花光了。于是把盐、铁等国民命脉收归国有,弄得民不聊生,差点动乱。他儿子汉昭帝任用霍光,把苛政废除了,天下才重新安定…

言下之意,宋神宗就是汉武帝,同样对外开战、对内剥削、搞国家垄断,压榨民脂民膏,幸亏死得早。现在您登基,好比是汉昭帝,那么废除苛政是唯一出路。且您已这样做了…当然不管是不是高太皇太后的具体实施,都记在您的名下。现在盛世已来到,长达9年的内外平安,千万不要破坏它…

奏章到此结束,宋哲宗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一个人要有多大才华、怎样的胆魄,才能一次性否定两位政绩卓越、功在千秋的进取型皇帝呢?尤其是能逼着现任皇帝去否定、去更改、去补救自己父亲的“失德失政”

苏辙,这在文艺世界里一直保持着文雅温和形象的世外高人,在官场上完全是另一副截然相反的形象。在元祐时代的9年里,他是旧党里对敌人最凶狠、最彻底、最无情,尽一切可能打压的人。有两件事可证明:

第一件,蔡确被旧党围攻,贬过岭南,某天高太皇太后出宫,车驾行进中,突然从辆驮轿里传出一老妇人的喊声“太皇太后千岁,臣妾有表”这是蔡确的母亲明氏,她和高太皇太后有过一面之识,为救儿子,她冒险拦驾求情。这是宋朝前所没有的事,有宋一代善待士大夫,从不以文字之罪杀人,现在堂堂国家首相的母亲被逼到这份上,从情理上说,为了舆论上好看,也得饶蔡确一命了?

不!高太皇太后定要蔡确死!为达到这目的,她不惜赤裸裸地说出真相,把之前公开定案的理由推翻。她说蔡确的罪不在那10首诗上,是他对国家利益有害!为了公义,他必须死!接着她问在场的顶级大佬:爱卿们,这事关系重大,你们怎么看?

当时在场的是刘挚、吕大防、苏辙。朔党党魁首先表态,刘挚一脸的不屑:这都是蔡家人看到吕惠卿贬职年就换了地方,也想捡便宜。白日做梦,不必理会!

吕大防沉默…

苏辙发言,一句话就定性了“惠卿量移时,未有刑部三年之法”这句话说出去,高太皇太后脸皮微微发红。什么叫水平?既做了事,还不露痕迹,一切都推到法律上。蔡老夫人,不是我们不给你的儿子活路,此一时彼一时,他和吕惠卿没法比,法律变了!

哪像高太皇太后、刘挚那样穷凶极恶、剑拔弩张的?

第二件事,朔党独大时,是新党被打压得最狠的时候。得意中,吕大防、刘挚有点心里没底,私下商量了下,准备给新党一点甜头,稍微升点官,缓和下矛盾。上报后,高太皇太后也有点犹豫,也许之前真的太狠了?那就缓和点…

苏辙突然出现:停!都太不专业了,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政治斗争“君子与小人势同冰炭,两处必争”矛盾是不可调和的,定要把批判进行到底!

有可能出现的历史拐点,就这样被苏辙掐断了…

回到当下,宋哲宗决心为了目标能顺利达成,忍住!他选择了继续沉默,他绝不想重演元祐年间那些大臣们隔着帘子和高太皇太后互吼的那一幕…

但他想静,苏辙却不想!第二封奏章紧接着就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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