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看向重姒,许持言几乎是下意识的相信了重姒的话,没有任何的怀疑和猜忌。
“若是将陵再无一人可用,‘将陵’便就不再是将陵的‘将陵’了。”重姒的口吻依旧淡淡,可许持言却从她的言辞中感到了蕴含在其中的关怀担忧。
心头涌上一阵暖意,他正欲说些什么,重姒却打断了他。
“许公子,小梨,近来如何了?”重姒掐断了之前凝重的话题,对付许持言这种人,一味相逼只会适得其反,同样的,若是掐准了他的命脉,那么他就只能被你牵着鼻子走了,就如同——施妗羽一般。
许持言厄的僵在了原地……
庭院中,小梨被三个侍女围绕在中间,神情木然,目光呆滞,阳光烈烈,她却并不回避刺眼的日光,或者说,她不懂得如何使自己的双眼不被太阳照到,即使只是将目光垂下地面就可以解决的事情,对她来说,却根本不知该如何做,连初生的婴儿都不如。
好在她身后的侍女很快的就察觉了小梨的不适,她走到小梨的身前,替她遮挡住了太阳,而从始至终,小梨的目光,一直呆滞着。
人的眼在直视太阳时,瞳孔会紧缩并且眼会不由自主的眯起,这是出于自我保护的知觉反应,而小梨在那一刻,她的瞳孔虽然紧缩,可她的眼却并没有眯起。
那种反应——
就像傻子被人在手上划了一刀,鲜血从他手上流出,他却不知道要将手从刀子上收回,反而依旧任由刀继续在他手上切过。
小梨她,怎么会……当日她只不过是失了一只手臂,即使是之后伤口会引起发热,可是在司靳桦的安排下,小梨肯定不会有事,而且她对小梨施下的‘金针封脑’除了会让她身体更加的完好外,还可以短暂的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可是小梨却变成了——傻子!不!不对!看她的反应,连傻子都几乎不如!
“小梨自那次醒来后便就开始一言不发,晚上也一直不得安稳,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成了这副模样,呆呆傻傻的,我请遍了将陵的所有医者,全都无计可施,就连爷爷,也都没有丝毫办法。”
“持言,你也别太伤心了,小梨肯定会好起来的。”施妗羽看了重姒一眼,终于吐出来自她看见重姒后的第一句话。
“……”许持言蠕动了唇瓣,并没有在回复什么,显然他已经是在自责了。
重姒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了微微的变化,然后她又恢复了最初的模样,小梨现如今的模样,恐怕十有八九便就是施妗羽的‘杰作’了。
“许公子,小梨肯定会好的。”视线在看向小梨的时候,温和了下来:“若是需要什么奇珍药物,许公子便来告诉重姒吧,小梨也是叫我一声姐姐的。”
“……好,小梨当初也很是喜欢你这个姐姐的。”许持言轻轻地侧过头看向重姒,慢慢开口,说道最后已是带着苦涩的意味。
施妗羽僵了僵,在听到许持言说小梨当初称呼重姒为姐姐时,她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换了数次。
重姒坐在轮椅上,看着小梨的方向,良久,她叹了口气,整整一刻钟小梨一直一动不动的坐着,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许持言低头看向重姒,乌黑的发丝垂下遮住了他眼中的神色,许久,他无奈的低声道,带着浓浓的自责:
“如果当初我没有想要离开,是不是,小梨就不会……如此。”
他再后悔,很后悔很后悔,小梨还那么年轻,她才八岁,她的未来本还应该有无数个八岁,可是,都毁了,全都毁了,而且,是毁在他的手上!
那个一直甜甜的叫着他“哥哥”的孩子,陪伴他渡过了最难熬的岁月,是他在那个完全陌生的世外之村中久久陪伴着他的人。
可他干了什么,他害她失去了一只手臂,在她年仅八岁还未享受过最美好年华的时候他毁了他,并且在那之后,将她一人独自留下,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重姒垂眸看向地面,细细碎碎的竹影将地面切成了一条条碎片,小梨就在离他们的不远处,和以前一样,很近很近的距离,可这次再没人会蹦蹦跳跳的向她靠近。
重姒没有回答许持言的话,或许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回答,在他的心中,也已经认定了自己是害小梨变成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然后他又带着迟疑的看向重姒。
“那日砍断小梨一臂的人,是你的师妹?”
重姒仰首,脑中的一瞬间回想起那日的承欢,那日的承欢……与她记忆中的承欢,完全是两个模样,她变得冷血,变得魔怔,甚至于变的癫狂!
那样的神情与以前她——很是相像。
“许公子,承欢现在是焚天岭的人,将陵不舍朝政,不碰江湖,若是你想为小梨报仇,就由我来处置吧。”承欢,除了她,谁也不能动,即使承欢该死,也必须是由她,亲手动手。
“我记得那日承欢称呼你为师姐……”
“是——曾经,称呼我为师姐。”重姒看向许持言的双眼,乌黑,深沉,带着莫名的伤感:“现在的承欢,她一心想,要我的命。”
许持言正欲再说些什么,施妗羽伸手微微用力的拉了拉许持言的衣袖,面露不忍:“同门反目,姑娘应该很伤心吧。”
重姒笑了笑,嘴角的笑意却让人怎么看怎么的越发苦涩,她低垂着眉眼,依旧低着嗓音道:“承欢认贼作父,我自该为师傅清理门户的。”
重姒的口吻很是平淡,却让听得人心中替她感到难受和不值,许持言看着重姒,她面容安静,双眼淡淡的看着他,嘴角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她的双手静静的安放在双腿上,而她的双腿,无力的垂落在轮椅之上……
明明他离开的时间不足一月,而这么短短的时间,她的腿却……
明明是被万人景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可为什么每次见面她都会这么狼狈。
第一次见她,她满身鲜血,衣衫褴褛,
第二次见她,她满脸泪痕,请他救治,
而第三次见她——她却,坐在了轮椅之上……
他双眉紧紧的皱起,踌躇许久,终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箜姑娘,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
“重姒!”许持言低喝道。
“是流鉴派来的杀手。”
流鉴,那个蛮夷的国家,将暗探埋伏在国师府,又使人假扮重姒成为大钦的国师,公布了大钦重姒与流鉴姬瑞的联姻,那一场联姻若是成功,这天下势必会大乱,可惜到最后功亏一篑,所以他们必须进行下一轮的计划,以达到使大钦内乱的目的,所以他们再次将目标对准了箜……
“流鉴!”许持言的双眼紧紧眯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