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蔫就像什么都没发生,晚上搂着韩氏躺在床上。
“你是不是有心事?”韩氏悄悄问道。
“每天都盼着晚上的这个时候,心里能没事吗?”韩老蔫笑道。
“坏死了!”韩氏好似大姑娘一样害羞的把头蒙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
月上树梢,不巧却碰上了一片乌云,霎时间天地昏暗了起来。
在村口小叶山上站了一队官兵,为首一人不怒自威。只见他身穿明光铠,浓眉厚唇,独眼蓄须,约莫三十岁光景。
此时他却一言不发,右手习惯性的捋着胡须,眼望着小叶村仅有的几处灯火。
不多时,有探马来报。部队将村子包围完毕,只等他下令。
这位将官身边有人说道:“郑坛主,丑话在前。声势你可以搞得大一点,但绝不允许暗卫人马接近韩老蔫家里,万一吓到了那孩子,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独眼将官回首看了一眼,这个他们私底下称其为“白纸扇”的男人。他也不生气,反而开口安慰道:“这些儿郎们都是各地的精英自然懂得规矩。我只希望这遭天谴的活计,最后果真能助帮主成其大事。”
“这就无需郑坛主操心了。南枫先走一步。”
说话的人赫然就是南枫。说音一落,他竟直接从山上一冲而下,如鸿雁一般轻飘飘的飞下山崖,落在村口的一户人家房顶。与早已等候的7、8个人影汇合之后,南枫领头向韩家奔去,众人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郑坛主收回目光,心中暗暗吃惊。
难怪南枫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帮主的左膀右臂,就这一手轻功恐怕就能入江湖十人之列。
更别说那些隐匿功夫了得的虎狼护卫,就连他开始时候都没发现这些人。
他当然清楚这里面有南枫故意显露出来,震慑他的意思。
但江湖是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他也并不介意。
只见他嘿嘿一笑,回头命令道:“南左使已经奔赴目标,我们也得干的漂亮点,别让人小瞧了!”便伸手一指小叶村,“给我屠了!”
随着一声令下,小叶山上的探马飞速向各个作战单位传令。
郑坛主并没有参与屠杀,据情报来看,这里并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武林人士,但他需要在制高点观察,以备不测。
不到10息,无数兵马如乌云一般将小叶村围拢起来。从乌云中不断分出三、五人一组的小队人马,四处点火,见人就杀。
霎时间,四处火起,喊杀冲天。
战骑与刀影交错,如群魔乱舞。火焰腾空、热浪汹涌,像红日坠地一般,映照着残垣断壁,恍如白昼。
四处乱跑的,丢了鞋子;携家带口的,妻离子散;祈求饶命的,没了头颅;跑出村外的,尸弃荒野;东躲西藏的,闷死窖中。
满村哀嚎不断,处处热浪翻涌。
此时上天无路,入地更无门!
好一个人间地狱!
南枫一脚将韩老蔫家的门踹开,走到里屋,韩老蔫和韩氏此时已经穿戴整齐。
“韩老蔫,你的事发了!赶快跟兄弟们避避!”南枫不疑有他,对韩老蔫喊道。
“诶,早知如此,就该走远点,何苦今日还害了这一村百姓!”韩老蔫嘴里发苦。
他明白此时多说无益,便一把推开韩聪房门,发现韩聪刚刚被惊醒,却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爹,谁家起火了?”韩聪还以为哪家着火了。这才刚入秋,家里粮食什么的都堆在院里,要是烧了损失不小。
韩老蔫愣了一下,没解释就帮着韩聪穿好衣服,抱起他就往外走。
“外面是你南枫世叔,以后跟他好好相处,要听他的话。”
韩老蔫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韩聪一时也没有多想。
南枫接过韩聪,换了个姿势让还在迷糊的他趴着舒服些。
“妹妹,你和南枫先走。他们是来找我的,如果能尽早平息此事,也少造些杀孽,为咱孩子积点阴德。”
韩老蔫刚要走,韩氏一把拽住了自己男人。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听着外面的喊杀、看着窗户外烈火腾空后映照的火光,敏感的察觉到这一放手可能就是永别。
“当家的,你可不能走啊,你扔下我们孤儿寡母,未来可怎么办啊?再说,我怎么和聪儿交代啊!”韩氏哭着,惊吓过度的她委顿在地上,却还死死拽着韩老蔫的衣服不让他走。
“放心,好妹妹,我心里有数。”韩老蔫到这时候还妄图欺骗韩氏,却怎么也无法说服她。
南枫见状,将锅台边的水瓢一脚踢过去,正中韩氏。
韩氏一时间竟失去意识,松开了手。
“你干什么!”韩老蔫冲南枫喊道。
“只是昏过去而已,你TM怎么跟娘们似的!”南枫反吼道。
“韩聪怎么了?”屋里这么大动静,韩聪又不是什么都没练过的普通孩子,怎么可能这么安静?
“用了点迷神香。你到底还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南枫也急了。
韩老蔫看着韩聪,又看着韩氏。跺了跺脚。
“再求你一件事!”
“有什么赶紧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暗卫虽然纪律严明,但还是少一些风险比较好。万一有人稍稍漏出风声,戏就白演了。
“尽量拖延时间,告诉孩子和他娘,我会回来的。”韩老蔫说完,走出屋外,在牛棚里拿出来一对子母剑,然后从正门走了出去。
南枫对一个亲随使个眼色,命其背上韩氏,便也来到院中。
外面红光似海,喊杀声依旧不绝。
南枫静便带着众人上房,从黑暗处遁走。
......
韩老蔫走出门外,看到大街上众人奔走呼号,心中隐隐不忍。
回首望去,南枫与几个随从已经踏上屋顶,消失在了夜色里。
韩老蔫吐了一口气,转头向着小叶山走去。
......
小叶山上,看着这片火海和争相逃命的村民,被称为“神仙”中人的郑坛主面无表情。
步伐稳健、又逆流而上的韩老蔫一出现,就吸引了他的关注。
他转身吩咐了探马一句,就慢悠悠下山,往韩老蔫的方向走来。
及至他走到韩老蔫近前,冒充官兵的众凶徒已将韩老蔫围了起来。
郑坛主稳了稳身形,一指韩老蔫:“本官听说小叶村惊现‘白莲教’余党,你便是那首犯韩老蔫,我猜的可对?”
韩老蔫循声望去,不由嘿嘿一乐:“我道是谁呢!这不是郑瞎子吗?怎么?这种腌臜活现在也接了?”
韩老蔫原本佝偻的身形慢慢挺直,扬起头来轻蔑的看着郑坛主。
郑坛主心中一惊,就着火光仔细分辨,禁不住后退了步。
“韩舵主!”
郑坛主怎会不惊!
韩疯子曾是帮主手下的得力干将。早在赵家时就负责铲除辖境内不安定势力,江湖人传言韩疯子杀起人来几近疯狂,而且遇强也愈强。
郑坛主曾在韩疯子手下听命过一段时间,真的是愈杀愈心惊,最后不得不申请外调以避开韩疯子。他怕啥时候自己一旦出问题,别人手底下做事还好说,他手底下做事容易丢命。
而韩老蔫武功尽失的消息是被刻意控制住了,避免他功力尽失后对帮众产生不利影响。
所以当他听说韩疯子刺杀几大家族,安然退回帮派养伤的消息后,对韩老蔫更是敬若神明。
没想到,今天竟然在这里见到,而且是如此多“官兵”众目睽睽之下,要与他“决一死战”!
郑坛主惊疑不定,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帮里有人故意要借此事铲除他。
韩老蔫当然看出来郑坛主的疑虑,“我如今武功尽失,只是个废人罢了,你不必惊慌。”
他的话郑坛主根本就不想听。这“武功尽失”由当事人说出来,能有几分可信?万一着了道,他又不是对手,那不是要立刻毙命?
“韩舵主对帮派是劳苦功高,您又是元老,恐怕这里面有些误会。不如我现在着人去追南左使,想来他应该还没有走远。等事情查明了,我等也好放心。”郑坛主有心拖延,不愿意正面硬扛韩疯子。
正在这时,有一扛旗年轻官兵将旗子交给后面的人,从怀里掏出来一张便签。“郑坛主,帮主有令。”说着,恭恭敬敬的双手将便签呈上。
郑坛主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这名扛旗手,又看了一眼韩老蔫,转身接过了便签。
只见上面写着:“韩蝉功力尽失,心怀怨恨。已暗中附逆朝廷,见者皆可诛杀之。”
郑坛主将“功力尽失”四字看了许久,然后将其撕碎投入火里。“这信笺还有谁看过?”
“小的谨遵暗卫之责。此便签只坛主与帮主知悉!”那名小兵抱拳回禀。
郑坛主明白暗卫纪律森严,绝不会出差错。
他故作沉吟,然而就在韩老蔫轻笑想说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出手。
转瞬间他就已经到了韩老蔫的面前,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
韩老蔫的身形只是微微侧了一下,仿佛要躲却躲不开,之后被猛然攻来的一掌打翻在地。
郑坛主感觉如同打到了一根腐朽的木头一样,手掌深陷进韩老蔫的胸膛,一点也没有武林中人对阵的那种坚韧感觉,便心中大定,这韩老蔫是真的废了。
韩老蔫仰躺在地上,胸口陷进去一大块,他大口呼吸着就如同溺水的人一样。
临终之际,他仿佛看到韩氏正娇羞的看着他,宛如那天的夜色一样美;他还看到了韩聪领着他的孩子,属于他自己的亲生孩子,冲着他笑,他就也跟着他们一起笑...
韩老蔫死了。
郑坛主一直犹豫要不要再补上一击,但看到韩老蔫的神情和他胸膛塌陷的情况,他反而觉得没有必要了。
毕竟鞭尸这种事情,不但毫无意义,也为人所看不起。
他挥手招来那名报信的士兵:“帮主还说什么了?韩老蔫的尸体怎么处理有没有交代?”
“帮主的意思是带回去!”这名士兵看了看韩老蔫,小声的提醒道,“他的身份特殊,郑坛主最好是秘密带回比较好。”
这名士兵看郑坛主有些皱眉,情知将尸体秘密运回,有很多不便的地方。又进言道;“小叶村家家都有木质的箱子,用来装些衣服杂物之类的,不如拿来一用。”
郑坛主看了一眼这名扛旗手,点点头算是领了他的好意:“那你就帮忙找个来,将尸体弄干净收进去吧。”
说完这些话,郑坛主命众兵散开,击杀小叶村的幸存者,不得漏下一人。
两刻钟后,郑坛主命所有“官兵”就地解散,回到各自分舵。至于来时就穿着的兵甲,因为地点不一,就从哪穿来送回哪去。
郑坛主只带了二十几个他辖下的暗卫成员,将兵甲放到来时接头的地点后,又与众人扮作镖师,押送村中搜刮来的财宝和韩老蔫的尸体,满满当当十几车,往杭州帮会总坛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