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坚强吗?”
“什么?”
“我说,你现在摆出这样一副‘我是圣母’的姿态来给谁看呢?给我吗?
那我能不能告诉你,这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钟予俢的脸近在咫尺,若照着以前她一定极有兴致的予他辩论了。然而不巧,她心情不佳。沐菲术甚至都没有躲,只是淡淡的,把眼睛瞥向了草地。
头顶上日光被香樟搅得碎了一地,呜呜咽咽的纷扬飘游,像是没有归处的,魂灵。
钟予俢带着她来了这,好像是所有宿命的起始点————小区花园后的那块草地。
“所以你要我怎样呢?”
她的声音里透着疲倦,那点散在空气里的游音好像是哪里扯过来的蛛网,风一吹,便不复存在了。
钟予俢望着身旁那个羸白瘦弱的女孩,那样倏丽眉目里绽出的颓然与无谓。像是春天里落下的冰渣子,带着鲜明的寒意,近乎执拗的在温热的气息飞舞,宣告着自己独特的存在。
哪怕明明知道这样只会让自己融化的更快,
明明她就是在折磨她自己。
他叹息,温醇轻悄的一缕,散在嫩绿的草尖上,
“哭出来吧。”
钟予俢口中说出来的话,第一次不是鄙夷,不是争锋相对,不是毒蛇般的落井下石……竟然,被她听出一点怅然与祈求,这是从来从来没有过的,
她直觉,钟予俢真的很不正常。
但是她却没有心思去猜那些个理不清头绪的谜团了,因为一滴液体已经打在了她的手背上,风轻轻拂上来,凉浸浸的冰冷。
然后是更多泪。
这些莫名而来的水珠越聚越多,沐菲术已经没有办法把它们都擦干,以证明自己不是在哭,
我不是在哭。
其实很奇怪,她不应该失态的,哪怕她心情不好。就算是吴辰逸在这,她也不过落个一两滴那就足够自己节制的住了,但是为什么反要在事情过去后,在这个人面前哭的揩不干泪呢?
她想不明白。
于是便就更委屈,可也不知道哪里委屈,反正眼里那些温温湿湿的东西就是止不住。
哭到最后索性不管了,反正也是哭了,那便大声的哭。咽喉里那些死死抵住不肯发声的音调便也扩了起来,变成难听的不住哽咽的声音,她都快要认不清那是自己的声音…………
在意识的滔天巨浪里,却总是重复着这样一句话————让那些该死的坚强都他妈的见鬼去吧!
对面的男生望着女孩近乎疯狂的失态————肆意流泪的容颜,血红盈泪的眼睛,痛苦到看一眼便会哀伤的神情。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有一点点钝钝的疼痛在胸口翻涌着,那是无法言说的痛楚。他才明白,不能替自己爱的人受罪那会是一种近乎扼脖一般的,折磨…………
沐菲术哭的嗓子灼热嘶哑,哪些泪都已经在脸上风干凝固了,涸在脸上动一动神情,脸就绷得难受…...
然而却有人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有温软的粘了水的手帕轻柔舒缓她脸上的泪渍,那动作好温柔,那人身旁缭绕的气息好芳雅……她傻傻的任由他动作,刚哭过的脑袋里浑浑噩噩,黏腻的像是一汪舒服暖人的温泉,牵引着她快要堕入其中…………
有人在她耳边轻轻道,
“术,哭累了就睡吧……你,会做个好梦的。”
只这一声,便不知怎的就她安心断了执念,半眯着的眼睛静静阖上,意识混沌,最终无力滑入黑暗。
模糊中她听见有谁在笑,笑的那样愉悦那样不羁甚至是肆无忌惮,纯净的像是油墨绿的草原上那抹纯净如绸的白云,丝丝缕缕都是蜜糖融化过后的甜…………
也不知为什么她便看见自己在奔跑,迅速的奔跑,大片翠绿色的草地软绒绒的,被踏于足下。头顶上碧蓝的天,像是拍照时做底色的那种蓝,蓝的没有一丁点杂色。
她好像在笑着,嘴角翘起的弧度像是已经划到了最大限度,欢快热烈的笑声从自己嘴角溢出,在蓝天草地间泛开很长很悠远的声音,
她,是欢快的。
一霎她停住,眨眨眼睛,低下头来望,
然后她便蹲了下来,目光闪闪的盯着眼前的草地,静静的瞧,嘴角咧开的笑意更是明显。她拔了一根草,兴致勃勃的用草尖逗弄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
忽然便有温和好听的声音从头顶飘了过来,她却没有抬头,像是小孩子寻着宝贝自私的不肯给人知道一样的炫耀着,
“嘿嘿,你不知道了吧,我找着一只小蚂蚁。”
“嗯,小蚂蚁怎么了。”
那人像是觉得有趣,有衣料磨磋的身在耳旁响起,那人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也陪着她专注的瞧。
“小蚂蚁在和我说话呢。”
她还是不去瞧那人,只是将指尖的黑色小芝麻一样的蚂蚁举到鼻端细细嗅那独特的泥土气息。
“它说什么了?”
那人依旧是好脾气的问她,语气里丝毫没有一点笑谑与不屑,反倒好似蕴了满满的好奇。
“它说啊————我、就、不、告、诉、你!!哈哈哈哈…………”
没心没肺的笑声,荡在空旷的原野,很久很久,
然后,有人陪她一起在笑,干净的,醇然的,却不似她那样夸张,但听得出来那并不是装的,
那是真的,愉快。
…………
沐菲术再睁开眼,已是薄暮蔼蔼,身上却是温暖的,因为,她竟是躺在钟予俢的怀里。好似还做了一个甜蜜的美梦,那样甜蜜,以至于她快要沉溺在其中不愿醒来。
她看向那个面容精致的男孩,不知缘由的心情畅快,嘴角扬起,
拍拍草屑站起来,也不知为什么,竟鬼使神差的向那人伸出自己的手,她听见自己如梦一般的声音,
“修,起来吧,我们回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