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被清场的二十四小时咖啡馆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凌若冰头靠着玻璃窗，已经是后半夜，四周寂静无声，从玻璃里看自己的倒影，倒是乐此不疲。
对面的夜琛一直都在沉默，半个小时前，他在快要结束运营的地铁站里轻轻地抱住凌若冰，低声道：“我知道你也有疑惑，我也一样。你说得对，我舍不得，但舍不得的不是别的，而是你。也只有你。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凌若冰所有悲伤绝望的情绪，被夜琛那句深情的舍不得，神奇安抚。
她懵懂又无助地望着夜琛，郑重地点点头，便任由着那只大手，紧紧牵住自己，往外走去。
这间二十四小时的咖啡馆，就在地铁站不远处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口，夜琛的人迅速清场，等凌若冰跟着夜琛走进去，里面除了一个服务员，再无他人。
只是，也仅仅只是坐坐。
自从进入这家咖啡馆，夜琛便始终低着头，像在沉思，又更像在逃避接下来的交谈。
凌若冰抿了抿唇，好几次想要主动开口，却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
“其实……”
原本沉静的气氛，被凌若冰和夜琛突如其来的话语打破。
“你先说。”
“你先说。”
凌若冰不自在地低下头，夜琛目光飘忽，此时的两人哪里像是饱经风霜的过来人，倒像是小学生谈恋爱，纠结着应该如何表白。
夜琛晃了晃神，最后也是唇角微勾，轻轻笑了出声：“算了，还是我先说吧。”
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凌若冰垂下的脑袋。她随意地梳着马尾，没有精心的修饰，却又是恰到好处的合适。夜琛看得心神微荡，又赶紧移开了目光。
“刚才在电话里，我说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我想和你在一起，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所以，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接受彻底将你从我的视线中隔开。”
凌若冰垂着头，低声问道：“那要多久才行？”
“什么？”
她突然抬起头，眸子里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娇羞，反而蕴藏着怨气与难堪：“你不是说现在不能接受我离开吗？那要多久，还要多长时间你才能放过我。”
夜琛诧异地张大嘴，神情慌张地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是我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夜琛啊夜琛，就在刚才，我居然还可笑地在期盼你有一点点的真心，但是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的可笑。”
凌若冰吸了吸鼻子，不等夜琛插话，紧接着说道：“你从来都只想到你自己，我对你而言就是个附属物，像是小孩子心心念念的玩具汽车，得到了，玩一段时间，明明有了新玩具，却还是霸占着不愿放手。”
“你如果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夜琛眸中火光渐渐暗淡，他垂着肩，无所谓地说道。
殊不知，这句简单的话却将凌若冰隐忍许久的怒火彻底点燃，她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盛气凌人地死死瞪着夜琛，或许是感到绝无仅有的压迫，夜琛刚刚抬头，便满脸茫然地落入凌若冰怒气冲天的眼中。
“我怎么想都没关系是吗？既然如此，我们又有什么必要浪费时间在这里见面？夜总不忙吗，那不好意思，我挺忙的，失陪了。”
其实，凌若冰心里有源源不断的怒意涌出，夜琛那句无所谓的推脱，好像将她凌若冰放在了一个施害者的位置上，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在无理取闹，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夜琛的本意，只是自己在曲解。
原来她凌若冰就是这样无理取闹、不识好歹的女人。
她失望地仰着头，闭了闭眼睛，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走了没有两步，夜琛便追了上来，他一手紧紧拽住凌若冰纤细的胳膊，凌若冰只感到胳膊传来一阵剧痛，还未能呼喊出声，便停夜琛怒意冲天，压低声音吼道：“你究竟还要怎么样？”
凌若冰紧紧抿着唇，不说话，却暗地里下死力气企图挣脱夜琛的钳制。
“别白费力气，和男人比力量，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儿。”
夜琛嘲笑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介意的那个婚约，我已经开始着手解决，等婚约解除，你总再也没有借口拒绝和我在一起吧。”
“等婚约解除，你会娶我吗？”凌若冰突然问道。
夜琛一惊，不自觉松开了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真正地爱上一个人，但是结婚……
“夜总还是别白忙活了，就算你解除婚约，我们也不可能有个好结局，还不如趁现在事情没有闹大，我们之间的关系还不至于僵化，好聚好散。”
好像从一开始，凌若冰就表现地很洒脱，这种洒脱让夜琛嫉妒。
他猛地抬起头，伸手想去抓凌若冰的胳膊，凌若冰却早有准备，侧身躲过。
“夜总，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坑里摔倒两次。至于你说得那些舍不得的话，我就当做没有听见过。我要的感情，如果不纯粹，我宁愿不要。如果夜总做不到，倒不如好好想想我的建议，好聚好散，给大家都留个体面。”
体面？夜琛失神地望着凌若冰决然离开的身影，心尖上有个地方在酸酸地疼，他侧头望向玻璃窗里倒映的自己的模样，虽然还是西装革履，连领带也绑地一丝不苟，眼神里却满是狼狈和落寞。
自从和凌若冰在一起之后，他好像真的失去了很多，但是那些他都不在乎。至少现在的夜琛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唯一不想失去的，只有凌若冰。
“骗子，混蛋！”凌若冰愤恨地踏着脚步往前走，高跟鞋重重敲在路面上，掷地有声，“说什么舍不得？什么现在不能接受！我管你去死！混蛋！”
身后有两辆黑色轿车还在不远不近地跟着，那是夜琛派来保护她的人。凌若冰抬眼便能望见，心里却奇怪地不再排斥。
刚才夜琛说的要解除婚约，如果是真的话，那凌氏集团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到时候，她又该如何应对？
直到回到凌宅，凌若冰满脸苦恼地还没能从这些繁杂的问题中走出来。
计程车稳稳地停在凌宅前院的时候，天际已经渐渐放亮，不用看时间也知道，快要天亮了。
凌若冰叹着气从车上下来，老管家却早已候在门口，凌若冰满脸诧异，这个时候，管家竟然还没有休息，而且，看样子好像正在等着自己。
凌宅的佣人是惯常的三班倒，所以夜里也有排班，不管什么时候回来，总会有佣人上前扶持，不过，管家却是例外。
“您还没休息？”凌若冰明知故问，管家这个时候醒着，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管家有事找自己，要么，就是凌世天在等着她。
果然，管家垂了垂头，藏住眼底的青色，低声道：“老爷让我在这里等您，他在书房，有事找您。”
“现在，这个时候？”
在车上积蓄起来的困意尽数散去，凌若冰下意识地抬手看表，已经快五点，凌世天能够等她这么久，必定是由要事。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凌若冰嘴角抖动，却只能迈着沉重的步子跟着管家往书房走去。
书房里果然是灯火通明，不同于往常只开了盏昏黄的落地灯，这个时候的书房在白炽灯的照耀下，透亮如同白昼。
凌世天闲适地班躺在躺椅上，面前放着围棋，看样子，他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凌若冰瞟了眼棋局，双方对峙，正是陷入死局中。
“来了？”凌世天头也没抬地问道。
管家福着身子退出门外，同时又恭敬地将门带上，木门合上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像是一记警钟，将凌若冰的慌乱和愣神敲醒。
“你找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想了些事情，不知不觉就走远了。”
凌世天原本是想借此机会树树家规，这时听见凌若冰说道想事情，又想到下班时跟凌若冰的那场谈话，心里自发地认为，凌若冰是在想凌氏集团的事情。
他满意地点点头：“想明白了吗？”
“还没。”
“那就慢慢想，”凌世天坐起身，端过身边的茶水喝了口，“简单收拾下，早上你跟我一起上班，今天起你就是凌氏集团的副总经理，有什么不懂得，林总经理会教你。”
凌若冰愣了愣，苍白的脸上写满了懵懂。
她知道凌世天有类似的打算，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凌世天急于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就说明他已经对曾云产生了怀疑，至少，不再想以前那样感到满意。
曾云究竟做了什么？才让凌世天如此介怀。
而且，副总经理……
凌若冰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凌佳佳那张趾高气扬的娇颜，秀眉紧皱，满脸疑惑地问道：“我记得，凌佳佳好像是公司的副总经理，那她……”
“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你们没有机会正面对上。我已经给她安排了别的工作。”
别的工作？凌若冰狐疑地抬起头，满眼疑虑地望向凌世天。
如果凌世天让自己进入核心管理层，是希望自己与凌佳佳一决高下或者相互牵制，有为什么要特意将凌佳佳调走？
突然之间，凌若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看清过凌世天的真正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