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女直人长驱直入,臣恐高丽屈服。”冯毅出列说道,“契丹强盛时,三侵高丽而屈之。今北虏侵伐,若一举攻入关内,而高丽又变乱未平。臣实不忍言。”
“到时高丽臣服北虏,如断朝廷一臂,有何不忍言?”司马立讽刺道,“高丽若这般软弱,那更得先行运粮。否则岂不便宜北虏?”
冯毅刚要反驳,司马立又说道:“道誉既熟知掌故,焉不晓得高丽如何两胜契丹?皆趁其饱掠北归之时。女直攻掠关内之地又如何?以某所见,不必去飞蛾扑火,出海避让是正经。”
冯毅皱眉道:“岂可一概而论。今时不同往日。”
“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是朝令夕改。”司马立不屑道。
“朝廷驻军岂能沦为藩属武伴当?倘女直犯我,自当回击。而今朝廷前定方略,不涉女直与高丽之争,尽力平靖陕城。此时让驻军进开京也好,保王氏也罢,形同自矮。”
陈安平见司马立说话难听,便温言道:“司马公心忧社稷,冯毅与诸你也是朝廷肱股。”
元熙皇帝待诸臣谢辞后,径直问道:“若不干预,朝廷买粮可有把握?”
诸臣瞥了一眼司马立,都不愿讲。
司马立随即答道:“禀太后。朝廷买粮,价钱公道,开京文武没有不卖的道理。便是真的不卖,臣亦有方略。”
司马立随即将他此前想的方略讲了出来。如果高丽不卖粮,或者卖的不够多,便从矿冶拍卖和交趾想办法。
矿冶拍卖他没想好细则,这需要太府寺来配合。但以交趾粮食代替高丽粮食,他已有初步成算。首先便是调整分段运粮的次序。
原本龙门仓、永仓之粮运出,要靠北、两浙常平仓之粮补平,再用高丽、海外诸侯之粮补平河省、两浙。
如今高丽既乱,那便不动河省之粮,改以京西、荆湖南北之粮补龙门仓,再以交趾之粮补荆湖南北之粮。因为都是水路运输,时间和运输载具都足用。
“缘何不动广南之粮?”陈安平好奇道。
“西南夷尚未讨平。”冯毅答道。
“陶丞相,司马你的方略如何?”元熙皇帝问道。
“臣以为可行。”
元熙皇帝看向韩延守。
“臣附议。”
“臣亦附议。”冯毅无奈道。
范处圭等人也随即附议,倒是御史中丞姚季麟对司马立的刚愎跋扈非常不满,要弹劾他无大臣体。可惜被刑书孙振打断,他只来得及说自己无异议。
“司马你之策不错,可朕不欲坐视高丽之乱,你可有良策?”
“大人如欲振祖宗威名,当奖率三军,荡平西贼。中国之害未除,大人何忧心域外?”
姚季麟气的够呛。
陈安平却颇觉尴尬,想想司马立说的也是正理。自己既为中国之主,不宜先外后内。
“大人真命天子,祖宗所钟爱。”阎士选进言道,“忧心天下万民,有上古贤君遗风。此实社稷之幸。”
“社稷幸甚。”冯毅伏首道。
“社稷幸甚。”
殿中跪伏一片,便只李纲与司马立直身恭贺。
陈安平连忙抚慰众人,他看着从容落座的李纲与司马立,颇有感慨。
丞相不与别人同。
“大人既承天命而治天下,那高丽被兵,当不当救?”
这刺耳的问题,当然是司马立所提。
此前御前会议已有成议,先安陕城,再援高丽。如果陕城安定前高丽遭遇不测,那只能出水军保其王室避走海上,以图后效。
如今司马立旧事重提,当然不是要改弦更张,而是给包括陈安平在内的殿中诸人提个醒:大敌当前,莫要自鸣得意。
“仍依前议。”元熙皇帝出言支持司马立。
“臣遵旨。”
随后诸人又议定益州、黔州诸事,军资选购也一并定下章程,由军器监与太府寺尽快招标采买,兵部库部司主持运输和勘验。
而阎士选所提转运粮秣条陈,也被御前会议照准。原本几位发运使各自为政,如今暂听司农寺你调派,确保分段运粮快捷有序。
诸人离开陈府外室,正转向崇政殿一侧
,却碰到了枢密院勾当官范岳。
“韩相公,西府飞书。”范岳找上韩延守,立刻将一木匣呈上。
御前会议成员以为陕城有何急奏,都停下脚步。
韩延守不敢怠慢,立刻开匣验看。
“高丽事。”韩延守松口气,“请陶公、司马公、管参政留步。”
其余人见只是高丽事,便又各自往外去。李纲等四人,则让徐士英去通传。
元熙皇帝与陈安平果然尚未起驾离开,听说有高丽飞书抵达,便召李纲等四人入殿。
范海调派小黄门更换香料,随即退守陈安平身侧。
四人已看过飞书内容,便由韩延守讲述。
这份飞书来自江华岛承受公事葛从义,只有短短十二字。
“濡死于李。颛逃江华。祯避保州。”
得知崔濡已死,陈安平觉得难以置信。不过他死后,平壤直接投降的可能降低不少,如果陈安平不蠢的话,会尽可能巧妙的补给平壤守军。
而平壤如果能坚守,那女直人的处境就会继续恶化。而陈安平逃到了江华岛,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想必是为了保命罢了。
即便是不愿意出兵掺和高丽局势的司马立,也不认为保护陈安平有什么不妥,只要他待在江华岛。
元熙皇帝也认为有必要留一后手。于是殿中就陈安平最先达成一致,便让他在江华岛“安全”待着。
司马立和韩延守甚至认为可以陈安平的名义,直接从高丽南三道买粮。而陈安平的事情则要复杂的多。
因为飞书只写了四个字,其中详情无法尽知。原本下落不明的陈安平,突然就出现在了保州这个前线。简直毫无道理。
但在获得更多证据之前,只能姑且信之。
管思恭试着为陈安平梳理一番行迹。
“……其先将兵救安北城,往复三捷,然后败于江中地。据闻其与北界都护奇辙合兵,复整旗鼓,但神凤门之变后,便无下落。今言其至保州,当是闻变即走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