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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一场火灾

李北对卢小敏的追求没有成功。李北其实长得挺帅的,武功也好,人也诙谐有趣,他对沙沙很关心,反正沙沙很喜欢他,不明白卢小敏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一个人。那天他倒是听到蔡医生的一番话,但李北不是说,都不是问题吗?在他想来,这确实也不是什么问题,在武侠小说里,爱情从来只是爱情,是英雄美女的心心相折,是令人荡气回肠的,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现实里的烟火气,更别说铜臭味了。他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爱情,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一切,因为你爱的是他的人,他的心,而不是他身外的什么,身份也好,家庭地位也好,金钱权势也好,那些算什么呢?只要人你喜欢就成了,身外之物,都是可以通过努力可以得到的,唯有心灵的相通融洽,是用什么都买不到的呀。

李北很伤心,也很沮丧,他跟沙沙一样的困惑,不明白卢小敏为什么拒绝他,卢小敏甚至说并不是嫌弃他不是本地人或者别的什么,就是对他没有感觉,从来没往那方面想。

这话让他很伤心,从来没往那方面想,那现在往那里想啊,也不迟。可卢小敏显然没有这意思,而且好像永远也不会有这个意思。

这甚至希望都不给他一个。

不过傅文和洪亮都说,女人说的话往往都是表像,未必内心真是那样想的。这话又给了他很多曙光,也许确实是这样的,就算是嫌他没有出息,嫌他家乡偏远穷苦,她难道还会明说吗?只要改变自己的状况,也许就能改变她心中的想法。

于是他更加拼命的练功,希望早一日能得个全国冠军。这倒与沙沙一拍即合,两人经常天刚亮便起来练功,真所谓闻鸡起舞,有时候,他甚至比沙沙更勤奋。

一天是周六,少林寺中有国外领导人前来访问,这事省里市里都非常重视,早在半月前,整个少室山上就到处悬挂了欢迎的横幅标语,卫生搞了又搞,到了这天,更是加强警戒,十步一岗,五步一哨,连游人都禁止了。

沙沙等四人早就商量好,这天要偷偷从后山门进入少林寺中,去看热闹。沙沙对这天尤其期待,他倒不是对外国元首有什么好奇之心,而是听说,这一天有武僧表演,那定然是寺中高手,其中武功自然是特别精彩的。而且据说,外国元首身边也有高手,还可能与少林僧进行比试,这当然具有了比小说更大的吸引力。

何况,还能看到少林方丈,真想一睹这位佛门大师,同时也是武林高手的风采。

但四人来到后山,才发现,这里到处都戒备森严,不但有少林武僧把守,还有身着制服的武警守卫,看来想偷偷进寺是不可能的事情,只得废然而返。

其实这天不爽的人可不只是他们四人,馆长钟啸,乃是少林弟子,与少林方丈是同门师兄弟,虽然他未出家,但一手创办少林武术馆,也可谓声名显赫,竟然未得少林邀请,参与迎接外国元首的仪式,对他视有如无,简直就是欺人太甚。还有省里一位领导,陪同外国元首在少林寺中会见少林方丈,便在庭院中,摆了桌椅,搭了高台,观看武术表演。前面正中位置,只坐着元首和方丈两人,他想坐上前去,却被元首的保镖一把按住,顿时动弹不得,不但无理之甚,简直是目中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偏偏他又不得不忍。想着自己在这一省之地,不说称王称霸,但却的的确确是呼风唤雨,咳嗽一声也不知有多少人关注。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到哪里不是高高在上,到哪里不是唯我独尊?你虽然是国家元首,但你毕竟只是外国的元首,于我有何相干?你升不了我的官,降不了我的职,尊重你,乃因为你是客人,可你也不能目中无人呀。

真真气人的还在于那少林方丈,真是尾巴翘上天了,你虽然也是副部级,可还是在我的领导之下,就敢心安理得的坐在我上面,倒似我成了你下属了?尊卑不分,上下颠倒,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呀。

可心中虽然郁闷,却偏偏无可奈何,就像他心中腹诽外国元首一样,他对少林方丈也是一样道理――既不能升他,也不能免他,你能怎么样?

又过月余,此领导再次视察登封的时候,虽上少室山,却未进少林寺。只是视察了少林武术馆,心想,我虽到少林寺脚下,偏不进你寺中,甚至连你方丈都不通知一声,待你知道之时,我已经回去了,哼!你或当知道,我心中的不满。

领导莅临,这可忙坏了馆长大人,搞卫生,挂横幅,亲自督察,又选出一批出众的学员,拟在领导视察之时,进行表演,以娱其目。

这是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一些美丽的女学员都身穿白色的运动衫,从大门处排成一排,直到办公楼,中间铺着红地毯,两旁摆满了鲜花,馆长带着副馆长等馆领导早已亲自赴登封市迎接,此时和登封市的市领导一起陪同着省领导来到,一辆辆高档轿车排成长龙,陆续开进馆中,两旁立队欢迎的女学员同声高呼:“热烈欢迎领导来我馆视察工作。”

众领导纷纷下车,见武馆对自己的到来如此隆重的欢迎,领导心情大畅,与馆长亲切的握手,还向两旁微笑如花的女学员招手致意。然后便在馆内各处走动,馆长与市长一左一右的跟随于后,秘书给领导撑着伞,领导边走,边高谈阔论,随口指示。

视察完毕,便到餐馆用餐,用完餐,馆长请领导观看表演。

“表演就不看了,今天晚上还有一个重要会议,我得赶回去,你们自己看吧。”领导说。然后站起身来,率众离去。

馆长钟啸微笑着送各位领导上车,直到各种名牌小车绝尘而去,才恨恨的说了声“操!”自己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组织学员练习,准备了一台表演,结果领导只说了声“还有会。”就让自己白忙活了,本来还有几件事想报告申请,也没有机会开口,真是郁闷。

既然准备了,终不能虎头蛇尾,你不看,我自己看吧。他想。

本来表演定在下午,有一台大型的武术表演,一共有两百位学员参加,他叫来办公室主任,通知表演的学员,此项取消,而另一台才艺表演,定于晚上在馆校大礼堂举行。

馆礼堂位于大操场东侧的一幢五层楼房中的第二层,可以容五百人,前面有舞台,是武馆举行大型活动、开职工大会的场地。

晚上的表演,所有职工都有票,学员则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通过特殊途径得到观看的机会,李北和沙沙也从身为副馆长的师傅雷一剑处拿到了两张票,到了晚上八点钟,两人兴奋的杂在职员人流中,来到礼堂,找到位置坐下,

看来大家对这表演还是很感兴趣的,容五百人的观众席位已经坐得水泄不通,沙沙和李北的位置在中间靠内侧,不远不近,是个不错的位置。表演已经开始,节目有歌舞,小品,杂耍,水平都非常不错,虽然比不上专业演员,可那种稚嫩纯真,却是专业演员所没有的,所以大家都看得津津有味。

正在大家看得入神之时,忽然,从后台处传来一股浓烟,先时大家还没有在意,可那烟越来越浓,渐渐的,浓烟消散,变成了明火,竟是起火了。正在跳舞的众女生顿时吓得尖声而叫,六神无主,有些顾不得往后去,直接便从台子上跳下了观众席。这时谁也不敢往后台出来了,都纷纷从台子上跳下来,下面坐在最前排的都是馆领导,见状也是惊惶失措,顿时整个会场都乱了起来,领导带头,大家纷纷往外逃命,坐在后排的观众更是焦急,叫道:“快跑,快跑,起火了。”

此时火势更烈,已经把舞台上的台布都烧了起来,红红的火焰似一条龙在飞舞在呼啸,被烧化的布匹灰烬在礼堂的上空飞散,而楼梯口狭窄,大家你推和搡,又叫又嚷,真是喊爹叫娘,鬼哭狼嚎一般。

沙沙和李北随着人流往门口挤,火越烧越旺,大家已经感觉到身上的灼热,烟子熏了眼睛,流出了泪水,心中更是焦急,似乎马上就会葬身在火海中一般。心中都是大为沮丧,不过看一场表演而已,若是被烧死了,可真不甘心。

到了二楼楼梯转角处,只见前面的众人纷纷飞身跃起,跳过转角,然后迅速消失在楼道里。沙沙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到了近处才发现,转角处,一个身穿红色表演服的女子坐在地上,看来是歪了脚了,她想艰难的站起来,但脚使不上力,急得已经在哭泣。后面的人见路被她堵住,顿时心急如焚,俗话说水火无情,时间就是生命,现在大家离死亡都是如此之近,就像与死神在争独木桥,不是抢先过去,就是被死神挤下去。所以可等不得她站起来,然后慢吞吞的逃下楼去。当第一个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从她头顶跃过时,后面的人更不犹疑,就像这种选择本来就是理所当然似的,纷纷的依样画葫芦,都纵身跃过。幸好大家都是学武之人,手脚矫健,身姿了得,跳过去时,都没有踩着女子。此时便是踩住了她,也顾不得了,毕竟逃命要紧,中国人向来急躁,无论是赶火车,还是逛公园,无不争先恐后,赶命一般,虽然有时候,明明无论你是紧是慢,都能赶得上,你的位置也没人敢占你的,可是争先恐后拥挤的局面依然无法改变,就像这种恐惧已经化成精魂,流进国人的血液里了一般。平素尚且不耐烦等待,何况在此生死存亡之时?

女人本来还可以站起来,但众人毫不停留的从头顶飞过,她若站起来,不但无事无补,还势必被人踢中,那时更会被踩被踏,死得只怕很惨。她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只是倔强的闭着嘴,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来,所有的恐惧都在头顶回荡。面对如此局面,只有听天由命了,只希望大家不要踩到她,只希望火势渐缓,让所有的人都有时间逃命。

李北在沙沙的前面,看见前面的女子,稍稍一顿,便学着前面之人的样子,一跃而过,同时回头叫沙沙,快跳,快跳。

沙沙看到那女子,吃了一惊,连忙站住了,这一站,后面的人顿时一滞,沙沙用手撑住墙壁,让自己不至于被人挤得倒栽下去,同时回头叫道:“等一等,大家别挤,前面有人。”但后面的人潮汹涌,就像海滩之上,后浪推前浪一般,前浪的命运只能是被拍在沙滩上。沙沙可不愿自己被拍在沙滩上,但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女子就坐在那里,面临着被人践踏和火灾吞噬的危险。

沙沙学了几个月的武功,身体日趋强壮,加之年轻灵活,他撑住墙壁,没让后面的人把自己推倒,如此阻得一阻,争取到了时间,当下一步跨到女子身边,也不说话,俯身一把抄起那女子,幸好那女子甚轻,大约八十多斤,对于练武之人来说,不成问题,沙沙抱了她,向前轻轻一跃,不让自己受到后面人潮的追击,他轻轻落在了下面三级台阶处,身子微微摇晃,忙伸出左手,再次扶住墙壁,以稳住身形。女子的腿失去了依恃,顿时垂落在地。

沙沙喘了口气,再次抄住女子腿弯,把她抱住了,吸一口气,蹬蹬蹬,跑下楼梯,直到一楼,冲出楼道,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楼梯口依然如堵住的下水道突然疏通时的样子,人潮就像被堵的垃圾突然获得了突破口,都迫不及待的倾泻而出。

沙沙焦急的看着楼梯口,希望最后一个人也从那里出来,这时一些学员提着水桶都赶来了,可是却不知怎么把水倒进火中,因为虽然大家都学武,比较有力,可也没办法把水泼上二楼。有人找来了水管,都是些烂水管,根本用不了。大家都焦急的等待着,忙得团团转,刚刚从楼道里逃出来的人,更是拍着胸脯,一脸的惊魂与喜悦。

幸好火势并没有蔓延,终于,所有的人都出来了,大家依然没有散去,七嘴八舌的谈论着刚才的惊险。

“沙沙,谢谢你。”一个女子在旁边说。

沙沙这才回过头来,看到刚刚被自己从楼梯上抱下来的女子,一张美丽的圆脸,灵动的黑色眼睛,竟然是卢小敏。

“怎么是你啊?你也参加表演吗?你这身表演服挺好看的。”

“是吗?”卢小敏羞涩的笑了,“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不用谢,应该的。”

“你不知道是我吗?”

“是啊,太急了,我没有注意看,所以都不知道救的是你,太巧了。”沙沙高兴的说。

等了好久,消防队终于来了,他们架起消防梯,蹬蹬蹬爬上去,用水龙头对着楼顶一阵狂射,水炮射出白花花的巨大水注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不到半个钟头,火就渐渐的灭了。

接下来当然是寻找原因,追查责任,原来不过是一些年轻的演员抽烟,因为不讲究,随便丢烟头,结果把烟头扔在地毯上了,慢慢的引起了火灾。刚刚燃起的时候,火势非常小,如果当时大家不是因为冒起的浓烟而惊慌失措,只顾逃命而造成拥挤恐慌的话,大家每人吐上一口唾沫,都能把火灭了。可是当时因为没人理会慢慢燃烧着的火焰,让它们趁势烧上了幕布,服装,从而发展壮大,就像明末的后金,在明朝轻忽大意之下,一夜之间,从星星之火,而终于成燎原之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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