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陈建已有几分酒意。他会了钞,结了帐,几个人晃晃悠悠出了丰乐楼。此时,街市上已经灯火辉煌,他们边走边看,陈建又是充当导游,又是解说。他们晕晕乎乎地走着看着,也没在意到了什么地方,只觉得越看越热闹,越看越着迷,当他们来到一处高楼前,陈建才发现高楼上的匾额——宣德楼。这时陈建才吃了一惊,他知道这是皇上观灯的地方。幸亏没人在意,倘若误闯了禁区,那会被杀头的。陈建定了定神,小心地朝上看了看,上面横列三门,各有彩结金书大牌,中曰「都门道」,左右曰「左右禁卫之门」,上有大牌曰「宣和与民同乐」。彩山左右,以五彩结文殊跨狮子、普贤骑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摇动,用辘轳绞水上灯山尖高处,用木柜贮之,逐时放下,如瀑布状。又于左右门上,各以草把缚成戏龙之状,用青幕遮笼,草上密置灯烛数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又见自灯山至宣徳门楼横大街,约百余丈,用棘刺围绕,谓之“棘盆”,内设两长竿,高数十丈,以缯彩结束,纸糊百戏人物,悬于竿上,风动宛若飞仙。内设乐棚,差御前乐人作杂戏。宣徳楼上,皆垂黄縁,帘中设御座,用黄罗设一彩棚,内侍执黄盖扇,列于帘外。两楼角各挂灯球一枚,两边皆禁卫排立,锦袍、幞头簮赐花,执骨朶子。百姓皆在露台下观看,乐人时百姓山呼万岁。陈建朝后站了站,踮着脚尖子朝天子看去。只见那道君皇帝与身旁皇后指指点点,面带微笑。又见皇上两边并排坐着蔡太师、童枢密、高太尉、隐相梁师成等天子重臣。陈建寻思,多亏今晚没去谒见童枢密,去了也见不到。
看到这番时候,陈建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和刘尚、张二奎、邬福往回走。刘尚、张二奎、邬福三人虽还恋恋不舍,但已心满意足。当他们走到丰乐楼时,陈建又停住了脚步。肚里寻思道:“这萧夜莺乃是东京名妓,虽没有李师师的福分高,倚了当今圣上,但也名震京都。我虽职在偏远,也算一方大员,不若上去消受一番。”但转念一想,有此三人在侧,多有不便。于是他对三人道:“你三人先回下处,我有一朋友在此,欲会他一面,稍后便回。”刘尚道:“上元佳节,城中正乱,大人小心为是。”陈建道:“天子脚下,首善之区,想来无妨,放心去吧。”刘尚等与陈建道别,自回下处去了。走了一段路后,邬福对刘尚和张二奎道:“这个老色鬼说不定是去找那个什么萧夜莺去了。”三人相视一笑,张二奎道:“这老家伙瘾真大,这才离开娇妻美妾几天,就奈不住寂寞了。”刘尚道:“娇妻美妾哪有萧夜莺那魅力,那名气,那温柔,名妓一夜销魂。”三人一阵哈哈大笑。
陈建见他三人走远,独自上得楼来。他不知如何才得与萧夜莺相见,不敢造次,只得到柜上询问。柜上一个账房先生正低头算账,他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想见一见萧夜莺小姐,与谁打问?”那账房先生抬头看一看他,见他像个官员模样,便对他说:“去找西楼席妈妈。”他于是来到西楼,喊道:“席妈妈可在?”里面一个半老徐娘出来道:“谁呀?”陈建赶快上前问道:“你是席妈妈?”那人道:“啊,什么事?”陈建忙掏出一锭蒜条金道:“妈妈,我想见一见夜莺小姐。”那席妈妈一见金子,马上满脸堆笑道:“好好,您坐下少候,我去给小姐通报一声。”少顷,席妈妈出来道:“小姐让你等一下,她还有客人没送走,客人走了通知你。请到会客室一坐。”陈建跟着席妈妈来到一间挺宽敞的屋子里,席妈妈端来香茶道:“先喝点茶,待会儿我来叫你。”陈建赶忙说:“哎,好!好!”陈建坐在了一把太师椅上。坐下后,便前后左右地打量起屋里的陈设。这间屋子就是为客人临时休息准备的,但陈建一看,却是堆金砌玉。墙上挂着名人字画,几案上摆着名贵花草,茶具均为官窑出品,幛帏无不云锦织就。就连他屁股底下的太师椅也是紫檀木制成的,比他的两浙路衙门的陈设不知要高出多少倍,令他嗟叹不已——一个封疆大吏抵不上一个京都的妓女。他暗暗地骂道:“这是一个什么混蛋社会?”
又过了一会儿,陈建听见从里边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他想偷看一下那人什么模样,便把脸扭过来对着屋门,当那人走过来时,也无意中朝此屋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四目相对,都愣住了。原来那人不是别的,正是他明天要去拜会的“媪相”童贯。说起这“媪相”二字,有个来历。因童贯是阉人,曾任供奉官,性巧媚。后在杭州为徽宗搜括书画奇巧,得徽宗宠信后,助蔡京为相。蔡京又荐其为西北监军,领枢密院事,掌兵权二十年,权倾内外。当时人称蔡京为“公相”,称他为“媪相”。
且说陈建一看是童贯,惊出一身冷汗。他想:“方才童枢密还在宣德楼,陪着圣上观灯,现在怎么就在这丰乐楼现身了呢?况且他是个阉人,来此风月之所作甚?再者,我来此让他瞧见,多不好意思呢?他会怎么看呢?”童贯也一眼认出陈建,因为不仅陈建是京官下派,而且杭州是他的根据地,他在杭州明金局为当今圣上搜括字画奇珍,才得以备受徽宗宠信,继而权倾朝野。陈建到杭州任两浙路制置使,还是央他推荐的。童贯看见陈建在这里,也明白了其中奥妙。但他又想,陈建这家伙从杭州过来,不先去拜访我,倒先来这里消受了。他联想起自己丧失了此功能,不由嫉恨得牙根痒痒。(未完待续)